●张应斌

提要：在黄遵宪故乡广东梅州新发现黄遵宪的佚文四篇，蕴含着丰富的内容。主要有：黄遵宪与两广总督张之洞的关系，黄遵宪参与故乡嘉应州的政治、社会事务、文化建设及亲友活动，黄遵宪黄家与梅州文化世家张家留余堂家族的文化交往，梅州地方史中的重要问题等。这些内容或者文献失载，或有误，佚文为纠正、补充和深化中国近代史和梅州地方史的问题，提供了新的史料。

梅州大地，蕴藏着丰富的客家文化宝藏。在黄遵宪逝世120周年的日子里，新发现黄遵宪的佚文四篇。所谓黄遵宪佚文，是指2019年中华书局《黄遵宪集》失收的文章。黄遵宪(1848-1905)，字公度，清末嘉应州（今梅州）城人，著《人境庐诗草》《日本国志》《日本杂事诗》等。黄遵宪四篇佚文的神奇之处是，它们都是给梅州张家的，且其中三篇是给梅城三坑口留余堂张家的。现将佚文分述如下：

一 张学洲先生寿序

光绪十二年（1886）九月十日，黄遵宪《学洲先生寿序》曰：

岸然者貌，是为有道；蔼然者神，是为善人。能事其亲，推为广仁。衍先泽而绵后祥，既于其身，亦必于其子孙。有蚕则山有桑，鼎云先生着手成此和春，若广厦之庇贫，若寒谷之回温。彼一乡之人，食德而怀恩者，盖莫不载喜载祝！欣祝：先生为八千岁之大椿。学洲先生大人属题，即乞是正。丙戌展重阳日，公度黄遵宪。

文见梅城李永庆编《耕经楼藏梅州先贤翰墨》，钤印：臣遵宪印。李永庆题为《黄遵宪书法横批》，从内容看，应为《张学洲先生寿序》。张学洲，字鼎云，清嘉应州城张家围人，留余堂张其曾的从父（指祖父的亲兄弟的儿子）。丙戌，即光绪十二年（1886）。光绪十一年（1885）八月，黄遵宪在驻美国总领事任上请假回国，在嘉应州人境庐撰《日本国志》，余暇参与亲友应酬。1886年九月十日，是张学洲先生的生日。亲友举行寿庆，绘像题诗，成《张学洲先生大寿诗集》。张学洲请黄遵宪为《诗集》作序，故有此文。《序》文内容有四：一是张学洲先生像赞，二是赞扬他孝敬双亲的事迹，三是赞扬他为故乡和家族的贡献，四是借《庄子》大椿典故为学洲先生祝寿。文章虽为寿文却不落俗套，虽简短却大气磅礴，不失为寿文的典范，也反映了黄遵宪创作《日本国志》时期昂扬的精神面貌。《张学洲先生大寿诗集》已佚，《寿序》为留余堂寿庆文化留一剪影。

二 致张彦高书

光绪十四年（1888）十月十三日，黄遵宪《致张彦高书》云：

□高先生大人阁下：

久违謦欬，无任驰依。辰维潭第，延祥褆躬，集祜定符，顺祷。遵宪于月之七日谒见制府张公，询及左文襄公专祠，曾否卜地？遵宪覆以嘉应一州，山城斗大，人稠地狭，择地实难。制军谓：左公勋业烂然，建立此祠，务求规模相称，未可苟简从事。因问：有无公地废址，可以挪用？遵宪沉思半晌，谓城中即有公地，亦恐狭隘。惟城东有东山书院旧址，兵燹之后，多未兴复。规模壮大，足称此祠。制军遂云：福建省城所建，系棉桑局公地。浙江省城所建，系撼神庙旧地。各省多有成例，如未供有先贤牌位，即可筹款兴复，一举而兼两善。遵宪唯唯听命。制军复谓：此事须速行举办，即可递呈，当札行地方官立案。并欲作一《碑记》，随后由梁星海寄来。遵宪出而商之，宗彦、居实均以为然。复质之李政卿先生，亦谓如此办理甚好。是以即日缮奉递呈。仍将前《请建立专祠》衔名，依次酌列，想先生亦所乐闻也。以后筹款兴办，宗彦、遵宪、居实等，当竭力从事，以期有成。幸勿廑念，耑此奉达，并将《拟稿》钞呈钧览，即请道安。姻晚生温宗彦、姻又晚生黄遵宪、姻晚生梁居实同顿首。十月十三日

再肃者：遵宪于九月十二日自州启程，时以尊府有事，未及踵门叩辞，甚为歉疚。到此谒见汪柳门学使，询问先生安否，并称前次面语乾修一事，既商允姚子祥州牧，每岁筹款三百。无如子祥病逝，遂成画饼。新任刘蓉舫太守，素无交情，未便请托。唯现在东补潮州府杨子和同年（名霁，汉军人），向来至好。刻虽在高州，未及面订。将来到任，尚可驰函专托，嘱其加意绸缪云云。遵宪当代为面谢，谨此陈述。再请崇安。遵宪又肃。

手稿为梅州私家收藏李玲教授提供。书信红色纸本，4页，页8行，行23字，计642字。署名温宗彦、黄遵宪、梁居实，却是黄遵宪字迹。□高，字蚀，当作彦高，即张其曾。张其曾（1809-1892），字彦高，又作雁皋，号砚农老人，清嘉应州城东厢堡三坑约留余堂（今嘉应学院侧）人，故居京卿第至今保存完好。道光十四年（1834）举人，历任陕西永寿、韩城、富平、紫阳知县。同治四年（1865）十月，太平天国康王汪海洋率十万大军攻占嘉应州城，张其曾冒死逃出，赴大埔三河坝左宗棠行营密陈军情。太平军残部被平定后，因功赏戴花翎，升知府衔陕西补用直隶州知州。光绪十一年（1885）任广州学海堂学长，光绪十四年广东学使汪鸣銮举荐他为绩劳耆儒，朝廷批准，并赏其四品卿衔。著《辫贞亮室文钞》《辫贞亮室杂著》《南楼读书杂记》《后汉四分朔闰表》《春秋三统朔闰表》《两汉月日徵信算法》《统宗难题衍术》《方程正负定式》《量仓八法》《两汉提要剳记》《三国志讨论》《星学入门》《军帐从事》等十多种。

《致张彦高书》的主题是修建嘉应州左宗棠祠。制府张公，指两广总督张之洞。信有月日，无年。据黄遵宪、张其曾与张之洞交往时间，可知为光绪十四年（1888）。光绪十一年左宗棠去世，朝廷批准在其故乡湖南及立功之地建立专祠。同治四年左宗棠在嘉应剿灭太平天国康王汪海洋的十万大军，肃清江南太平军，战功卓著，嘉应在建立专祠的范围内。光绪十三年十月，张其曾向总督张之洞上《请建左宗棠专祠书》，张之洞即撰《请于嘉应州城建左宗棠专祠折》上奏朝廷。光绪十四年正月初十，光绪御批：“著照所请，礼部知道。钦此。”但朝廷批复九个月后，嘉应州仍无动静。十月七日，黄遵宪从嘉应到广州拜见张之洞，张随即询问左公祠的进展，并分别从选地、规模、建祠经验、立案方法到《碑记》等方面做出指示，以督促左公祠的建设。

信后半是黄遵宪落实张之洞指示的具体方案。虽修建左公祠是黄遵宪谒见总督时临时接受的任务，但由于总督亲自督阵，黄遵宪不敢怠慢。《拟稿》，是黄遵宪当即为建祠筹款所撰的《募修嘉应州左宗棠祠引》。信中人员除广东学政汪柳门外，均涉建祠。梁星海，即梁鼎芬（1859-1919），字星海，又字伯烈，号节庵等。广东番禺人。光绪六年（1880）进士，光绪十年以《奏为前大学士直隶总督李鸿章罪恶昭彰请明正典刑严查家产事》弹劾李鸿章而名震天下。历官武昌知府、湖北安襄郧荆道、湖北按察使署布政使，有《节庵遗诗》。光绪十三年（1887年），梁鼎芬入张之洞幕，故张之洞请他撰写《嘉应左宗棠祠碑记》。姚子祥，即嘉应知州姚克浚（？—1888），字子祥，浙江杭州人。光绪五年至八年任嘉应知州，光绪十年至十四年再任嘉应知州，病逝于嘉应知州任上。刘蓉舫，即嘉应知州刘清泰，字蓉舫，山东济宁人，光绪十四年至十六年任嘉应知州。杨霁（1837—？），字子和，浙江驻防汉军正红旗人。咸丰八年举人，同治四年（1865）进士第三（探花），历官翰林院编修、广西学政、江苏松江知府、山西平阳知府、广东惠州府知府、高州府知府。光绪十四年六月，由高州调潮州知府，此时尚未到任。梁居实（1843—1911年），字诗五，又字仲遂，号星垣，广东嘉应州白土堡（今梅江区三角镇圣人寨）人，光绪十五年（1889）举人，著《梁诗五先生遗稿集》。温宗彦，原名温瓒，字辉山，嘉应州人，同治三年（1864）举人，光绪八年（1882）新加坡领事，深得盛宣怀、曾纪泽、李鸿章赏识，存《致盛宣怀函》《温宗彦禀文》等。李政卿，亦是嘉应人，他是两广总督、云贵总督劳崇光的幕宾。这些人中除梁鼎芬外，均是黄遵宪为修建左宗棠祠筹款所倚重的人。黄遵宪广泛动员嘉应州前任和现任知州、潮州知府等官员，以及嘉应州在洋务运动中的干才，为修建左公祠筹款贡献力量。黄遵宪为临时接下的这一额外任务，也竭尽了心力。 （待续）

（作者系嘉应学院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