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朵
年少时,喜欢把自己比作一片云,常将“我是一片云,天空是我家”这句歌词,唱出无与伦比的傲娇。似乎将自己变成了一朵云,就像是荒漠长出了玫瑰,给了自己一双看世界的澄澈眼睛,踏实又欢怡,似春柳以倔强的姿态发了芽。
大学毕业后走向社会,工作成家,不得不应对生活中的各种鸡毛蒜皮,不知不觉就忘了自己是一朵云。云从心里窜出,上了江南,驰往塞北。
工作上,以满腔的爱雕刻时光,哪有闲暇来仰望天空。行走在校园,平视前方,耕耘讲台,像一个勇敢的拓荒者,一心一意倾注其中。生活中,用一寸明月心,举着火把,与心爱的人并肩于晨昏,举案齐眉,度着三餐四季。心里没有了一片云,生命随波逐流,小心翼翼捧起每一个日子,对生活表达着最深的敬意,真实的喜怒哀乐在尘世留下了指纹。
如今过上了退休生活,时间自由,又无人管束,我性虽喜静,不爱热闹,但我的生活并没有过得按部就班。没有了“班”的枷锁,人变得散漫起来。于是常感觉茫然,无法超越对自己的认知,看不清自己的影子,无法与世界清晰相认。还是天空的云朵,唤醒了一个自我,给了我方向感,年少时的那朵云不经意地又回到我心里。
日子虽然散漫,但晨起练操和饭后漫步是每天坚持的项目,雷打不动。漫步,天气好就出小区走得远一些,遇天雨或强风就在小区内转圈圈。走出小区来,常也没有计划,想着往哪里走便往哪里走,一路风也无牵,蝶也不惹,无欲无求地与时间一起前行。在路上,就是在体验人在旅途的感觉,沿途风景朴素而美好,一路愉悦着人的精神。偶尔暂停下脚步,望望天空飘荡的云,“我是一片云,天空是我家”像一道光,照亮心海,波光粼粼。
走到日光扬尘处,烟火稀疏的地方,即转身折返走上回家的路,走向一个饱满的松弛。
松弛之中常常飘漾一抹迷糊。迷糊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好的状态,因为它会让我忽略生活中诸多的烦恼或不尽人意,类似于“难得糊涂”之境界。忽略烦恼并非逃避生活,而是让自己保持对生活的一份热爱。纵然痛苦一千零一次折磨我,我仍会在涨潮的午夜张开双手,接住天空落下的星辰与雪粒。我会在我的沙漠里书写汉字,虽然一阵西风就卷走了所有关于日子的抒情。我还习惯每天将我在时光缝隙里开出的思想小花,分享给朋友,相信岁月终将会记录下我们心灵交汇的潮汐轨迹。我用宝贵的自由照顾着我的花花草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云是我养在天空的花草,花草是我养在阳台的云,它们都是对我余生的认可和嘉奖。
我为花草和流云吟唱圣歌,并将此视为美德;用目光用心用微笑记录花和云的美好,像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但其实我也忙碌,忙于阅读给自己充电,忙于在电脑面前敲敲打打,堆叠文字,在文字的世界里肆意奔放,时而让自己在黑暗中醒着,时而让自己在光明中睡着。时光经过我,会看见我的落寞,也能见证我的蓬勃。
“我是一片云……”可不可以再拿云的洒脱飘逸,来回应岁月的长风?
偶尔,独自站在夕阳笼罩的阳台,看远山萧瑟,看孤云逸影,我会如上想。写云的古诗有很多,最喜欢唐郑准的《云》了,诗曰“片片飞来静又闲,楼头江上复山前。飘零尽日不归去,点破清光万里天。”这首诗好在,写出了我心目中的云,娴静,秀逸,带着点孤独,却襟怀宽阔,驰骋万里,深邃蓝天。
愈来愈迷恋碧云。碧为青绿色,碧云即是湛青的云。碧更像是生活的底色,活力无限,又沉静稳妥。据说“碧”是一种有故事的颜色。“碧”原指一种青绿色的石头,后来常形容青绿色。
碧云系中有一种“雨过天青”的云,那是略显神秘感的天青色云。有一种水一般青润的汝窑瓷器,颜色就是天青色。相传宋徽宗曾做过一个梦,梦到大雨过后,远处天空云破处,有一抹神秘的天青色,格外令人着迷。醒来之后,他便写下一句诗:“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拿给工匠参考,让他们烧制出这种颜色。
这“雨过天青”的颜色,真的是难倒了不少工匠。传说当时匠人都选择在阴雨天烧制天青釉,因为天青釉需要较高的湿度,而古人无法掌控环境,无法制造烟雨天气的温度湿度等环境,所以只能等空气湿度大的烟雨天才能烧制成。古人为了参照颜色是否精准,每次烧窑只能等待天降大雨,在雨过之后再将烧好的瓷品,同天空对比。这种有烟雨的氤氲质感的颜色,也不知迷倒了多少人——“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江南烟雨的氤氲,婉约、恬淡、安怡,最是暖人的温柔春色,那就在心里养一片天青色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