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峰 汪义生

前不久，一首名为《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歌在网上热传，它那抒情而浪漫的曲调荡气回肠，令人动容，引发了人们对美丽而神奇的可可托海的探寻热情。这首歌使我想起一位曾长期在可可托海从事艰苦的勘探工作，却不为人知的英雄人物，他的名字叫庄益衡。5年前，笔者两人合作写过一本人物传记《永远的初心》（文汇出版社出版，韩德彩将军题写书名），撰写庄益衡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生。

第一次与庄益衡见面，感到有些意外：这就是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九死一生，荣获许多荣誉的老革命、老英雄吗？参加过这三场战争，今天仍健在的老英雄已经很少很少了。庄益衡饱经沧桑的脸显得安详、平静，笑眯眯的，看上去是那样的朴实、谦和，就像个邻家大爷似的。老英雄已经90多岁高龄了，仍精神矍铄，说起几十年以前的事，还记得那么清楚。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回忆再次清晰而至，他平静地讲述自己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

身经百战，九死一生

庄益衡，1928年出生于广东揭西县上砂乡一个名叫龙首村的客家山村。小时候，他家境贫穷，只读了两年书，便不得已辍学务农。15岁那年，由于生活所迫，他背井离乡，逃难到江西。到了江西没多久，偶遇一位东江纵队的同志。他对庄益衡宣讲了消灭法西斯抗日救亡的道理，带领庄益衡到广东加入了东江纵队。

庄益衡曾一次又一次面临九死一生的考验。回想起朝鲜战场的经历时，他为我们讲述过这样一个情节：“敌军向我志愿军阵地开炮，炮弹倾泻而下。我是个老兵，立刻滚进身边一个刚刚炸开的弹坑中，把头埋在烫人的弹坑底部。身边是密集的敌人炮火，地动山摇，我被震晕了。醒来时，身上盖满了土，耳朵什么都听不见。睁开眼睛一看，周围到处是战友残损的遗体……”

勘探可可托海珍稀矿

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庄益衡在野战部队服役。当时，开发可可托海珍稀矿藏的重大工程开始实施。可可托海矿属于国家最高机密，去那里从事勘探工作，责任重大，使命光荣，当然要挑绝对忠诚可靠的人，庄益衡被选上了。他和几十个官兵从乌鲁木齐出发，乘了几天车辗转到了位于新疆阿勒泰北部深山、人迹罕至的可可托海。当时这地方在中国的地图上是找不到的，对外代号为“111矿”，是军事重地。可可托海矿于1930年发现，20世纪50年代初大规模开发，直属中央管理。

部队官兵转业来到可可托海矿后，当务之急是进行专业技术的学习，矿管处立即送庄益衡和战士们到矿业学校进修学习。地质勘探是一门综合性学科，学校开设的数学、物理力学、地球物理学、地球化学、测绘等课程，每一门课对庄益衡来说都是极大的挑战。他是个在困难面前绝不服输的人，越是艰难的挑战，越是激发起他顽强的毅力。他废寝忘食地苦读，半夜三更醒来，他总是一骨碌爬起来，洗把冷水脸，又在灯下读书。庄益衡想：自己小时候因家里穷，供养不起自己读书，今天，是国家把我送进学校来，我学好了勘探本领，就能为国家找到建设急需的矿，这是多么光荣的任务啊！想到这一点，他感到浑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劲，“我一定要把科技难关攻克下来，一定不辜负国家对我的期望，我要为祖国的勘探事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庄益衡终于和大家一起从矿业学校完成了学业。凭着百折不挠的韧劲，他拿到了地质勘探技工上岗合格证。庄益衡能拿到这张技工证是多么不容易，文化程度低，比班上同学要多花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工夫。

阿勒泰北部山区全年无霜期不足九十天，夏季日温差很大，白天天气炎热，到了晚上有时却会降雪，故有“围着火炉吃西瓜”的说法。在这样的条件下，野外作业的艰苦程度可想而知。庄益衡所在的勘探队必须抢在短暂无冰冻期争分夺秒进行野外作业。他们在春夏秋三个季节的大部分时间，身背装矿物标本的帆布袋，带着小型测试仪器、罗盘、铁铲、放大镜等，手持地质锤，穿行于阿勒泰的大山河谷之中，寻找埋在地下的宝贵矿藏。用地质锤敲下矿石标本，可以从中分析基岩风化壳的厚度、物征，从而对某一区域进行分带，查明表面地层的岩性特征。勘探队员通过岩溶、洞穴和断层破碎带进行地层划分，研究岩石的某些特性。勘探队进行地质普查时走过的大多是无人区，要翻越连绵不绝的山峦。穿过密不透风的原始森林时，一不小心脚会陷在黑色落叶堆积成的腐殖土里。勘探队的生活十分艰苦，常年日晒雨淋，夜晚睡帐篷，深秋和初春寒冷刺骨，半夜常常被冻醒。夏天，要忍受蚊叮虫咬，突降的暴雨常常把人淋得透湿。勘探队员时常与猛兽相遇，队里发了两支枪，还带着一条训练有素的狼狗……

淡泊名利，功成身退

可可托海矿在很长一段时期里，为国防建设、经济建设，承担着重大责任和光荣的使命。那是一个火红的年代，一个激情洋溢的年代，庄益衡从战场来到可可托海矿从事勘探工作，可谓老兵又立新功。然而，他从不以功臣自居。他从可可托海复员后回到老家务农，不伸手向党和政府要地位、要待遇，甘当普通老百姓。

每当听到《可可托海的牧羊人》那委婉动人的歌声，我的脑海中便会浮现出在崇山峻岭跋涉的勘探队员庄益衡的形象。记得我们在采访庄益衡时，问过他这样一个问题：“您为了民族解放、建立新中国、保卫新中国、建设社会主义祖国立下汗马功劳，又没犯过错误，却始终是个普通一兵，没有一官半职。您是否感觉有些失落？”

庄益衡摇摇头说：“当年参加东江纵队打日本鬼子，端炮楼，打埋伏，不是为了当官，是为了消灭法西斯救亡图存。后来，我参加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也不是为了图一官半职。我和战友们走向战场，迎接无数次残酷的战斗，是为了创建新中国，保卫新中国。我身边很多战友，在我眼前倒下了，我幸存下来，有机会参加祖国大西北建设，继续那些牺牲的战友未竟的事业，我是幸运的。今天，我亲眼看到改革开放给国家带来的繁荣昌盛，享受幸福的晚年，我感到十分满足了。”

这位可亲可敬的抗战老兵，淡泊名利，功成身退，而他的志向、情操是何等的高洁！他今年近百岁了，衷心祝愿他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