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育

暮色初临时分，厨房里锅铲与铁锅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我搁下遥控器循声而去，见妻子正在将锅中的饭团打散，忽然想起冰箱里那碗隔夜饭原是妻子昨天留下的。

“多切两根火腿肠吧，孩子们爱吃。”我倚着门框叮嘱，看案板上的刀光起落，粉红色的肉丁如碎玉般堆成小山。三十多年前松口老家低矮破旧的老屋里，也常响起这般细密的刀声。父亲总把砧板搁在褪色的八仙桌上，白炽灯在他脸上投下深深阴影，菜刀起落间，连葱末都切得如尺量般齐整。

铁锅与铲刃相碰的脆响惊回思绪，妻子将蛋液泼进滚油，“滋啦”一声，油星四溅，她下意识眯起眼睛，往后仰了仰身子，手中的锅铲快速翻动，金灿灿的蛋花裹着晶莹米粒在火光中跃动，一缕焦香从厨房飘出。

油烟机“嗡嗡”作响，锅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轮廓，霎时腾起的烟雾里，我不由想起三十多年前的冬夜，灶膛余烬映红了父亲鬓角的白发。他手背青筋微凸，握紧锅铲将蛋液搅作流云，动作娴熟流畅，油星溅在粗瓷碗沿，香气弥漫着老屋的每个角落，我总在灶边踮脚张望，鼻尖追着焦香游走。

粗瓷碗递到眼前，我舀起半勺送入口中，蛋液裹着米粒在齿间绽开，酱油的醇厚里浮着鱼露的咸香，葱花高扬的香气令人食欲大振，香气氤氲着贫苦但幸福的时光。父亲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细声说道：“阿妹要吃多点饭，才会长高长大！”我笑着点了点头。

而今洁白如玉的骨瓷碗端上红木餐桌，女儿轻呼一声“哇”，接着餐厅恢复了平静。我的声带似乎被记忆浸透，细声说道：“阿妹要吃多点饭，才会长高长大！”女儿笑着点了点头。

妻子还在厨房收拾灶台，我瞥见窗外初上的华灯，恍惚与松口老家低矮破旧的老屋里摇晃的白炽灯叠在一起。这朴素的香气，是最令人念念不忘的家乡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