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今日兴宁·文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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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版:今日兴宁·文峰
2025年5月9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桐雪书

●钟秋

曾经听得一句歌词:总有人间一两风,填我十万八千梦。此歌词化用了袁枚的“人间一两风,吹我十万八千梦”之句;能与之互诉衷肠的莫过于刘攽的诗句:“唯有南风旧相识,偷开门户又翻书。”谷雨已过,立夏临近,那徐徐而过的南风,不仅吹散了院中残留的苦楝花絮,也吹黄了山外一树滚圆的枇杷。然而,初夏时节,讲究的却是清新脱俗,此等身影也只有那木油桐才能匹配了。

上班途中,我早就发现了沿路的木油桐已经白簇如雪。但是,对于这种撞入眼帘的随意,我总觉得是对桐花仙姿的唐突。若为她的白玉无瑕,我就应该亲入山林,与之“桐”心“桐”行,虔诚地赴一场花开花落的盛宴。如此,方能将这场盛宴转化为我们之间的心灵之约。我记得在神光山的五彩湖边,也是有不少木油桐的。然而,我却总是嫌弃那里人来人往的足迹,糟践了满地的芬芳。只有在那岚雾浩渺的幽谷之中,我才能真正瞧见她那凌波微步的曼妙身姿。

山林从不向四季许诺,春秋自来;它也从不拒绝远道而来的客人,冬夏皆宠。桐花如雪,却不随意而开。木油桐在开花前需要先经受一次“倒春寒”的洗礼,就是农村老人俗话说的“冻桐子花”。经过我多年观察,发现老人所说竟然丝毫不差,所以说老人的经验通常能指引后辈向正确的方向前进。沿着溪涧深入,满地的雪泥鸿爪,谁又能分辨究竟是今晨的芬芳馥郁还是昨宵的满树繁华?时光无语而荏苒,百花从来有先后。当那烂漫阳光驱开缭绕云雾之时,木油桐就如同少女披上了婚纱,风波流转间,尽是笑意盈盈。挑一株花开正好的大树,驻足其下,闭目轻嗅,那花香就如笑意般从少女唇边轻荡至我的鼻尖。只需一阵清风,满树繁花便如昨夜星辰般簌簌而下,目之所及,惊心动魄。因为刚刚经历了一场微雨,那些款款而落的花瓣尽皆一尘不染,有些刻印着初夏的落款,有些却是描摹着春天的吻别。

木油桐花繁而不乱,一层一层,错落有致。每一层都好像一片洁白的云朵,若有清风徐来,便如仙鹤亮翅翩然欲飞。木油桐花量很大,但一朵花的花期却很短。今天开,明天落,以刹那续写永恒。因为短暂,所以堆量式地开放,以推进生命的演变。当它们坠落时往往就是最绚烂的那一刻,坠落就是它们最盛大的绽放,一朵接一朵,前仆后继,铺就了地下的“皑皑白雪”。桐花有雌有雄,枝头上那些青白相间的花苞,或许就是雄花为雌花精心编织的情书。一旦拆封,彼此便会正式坠入爱河,相约着铺满溪涧,顺流而去。雄花比较性急,才刚刚完全绽开,便急匆匆地低吼一声,整朵整朵地划线而落,坠地有声。雌花则是在收到雄花的爱意后不急不躁,矜持而不失优雅地提捏着白色长裙,随风飘飘然地降落一片花瓣。为了授粉成功,雄花数量几乎是雌花的10倍,故而看到的落花大部分都是雄花,雌花因为零散而娇羞,更多地隐匿于草丛。

若非置身于花树底下,谁又能想象它是如何把凋零变得如此唯美?花开花落,只是植物周而复始的本能。但此刻的我,宁愿相信这满地落花是专门为我倾情演绎。我远道而来,不也正是专门赴一场花开花落的盛宴吗?小时候,迷惑于“童子打桐子,桐子打童子,桐子落,童子乐”的绕舌,误将油桐当作梧桐,后来才知它们并不相关,再后来我又知道了油桐与木油桐的区别。油桐因为生长迅速又称三年桐,而木油桐则以寿命见长而被称作千年桐。

那些坠入溪涧的花瓣,有的随波东流,有的化作春泥,坠落正是繁衍的契机。那些被风带走的、被土掩埋的,终会在某场春雨里悄然苏醒,成为另一棵树的心跳,化作另一双眼眸中的飞雪。我曾以为千年桐真的可以延续千年,如今方知,千年只是一场美好祈盼,它是以千万次的坠落而堆叠成永恒。恰如人生,何须用岁月来丈量深浅,绽放就是厚实的明证。若有人问这满山桐雪为何物?我愿以这漫山飞雪为字,聚拢为书,信中写的是“古道飞雪,花开有声,梦随心飞”。此书无须邮寄,只待自己满头白发之时,挑一个凉风习习的中午,悄悄拆开细细回味,就当是曾与山川同呼吸的见证,也算是自己留给未来的一段流水飘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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