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从今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在那年大雁南飞的初秋,已入暮年的我开启客居他乡的“工作异地交流”。晓镜倍感岁月不饶人,忆梦更思江南春。记得第二年的暮春时节,浓妆淡抹总相宜的杭州西湖,游人如织。那一天雨后放晴,阳光正好。在象牙塔里上了一天的课程,我漫不经心地徜徉在苏堤的春风里,但见杨柳依依,斜阳脉脉,水天如染,满堤新绿恰似少女披上桔红色的春衣,随风摇曳,放眼皆是画卷,难怪都说天下西湖唯杭州最美。
湖边岸畔,莺歌燕舞,曲径斜影,疏枝婆娑,青丝生辉,妙语连珠。一位少年正专注地用柳枝划着平静的水面,卷起一圈又一圈涟漪,好像在放逐自己的梦想,随波缓缓飘向远方。兴致正浓时,一束阳光钻出云层均匀地洒满湖面,柔和地漫染着树叶、草坪、月季花和一张张笑脸,那少年抬头遥望天空,一脸稚气夹着一种特有的微笑——好美的一幅画!湖边石上,画柳阴下,一位妙龄女子,凝视湖山,红袖欲舞,优雅的身姿随风摇曳,放逐着梦想。夕阳余晖正穿透她的一头青丝,长发如染,姣好的笑容宛若春桃。夕阳、画船、翠柳、春华交相辉映,似一曲穿越时光的诗画交响乐章。“先生,能帮忙拍个照吗?”我微笑点头接过相机,随波弄潮,着意即景,频频入镜,美妙瞬间定格成永恒画卷。我边递还相机,边感慨地说:年轻真好!怎么拍就是一个“美”字,看看是否满意。对方回头接过相机逐张翻看,然后莞尔一笑回应我:您也不老!照片抓拍得真好,您看这张太有意境啦:夕阳穿透青丝,一切都搭配得恰到好处。
我也不老?从少年逐梦,青春奋斗,中年不歇,不觉朱颜辞镜花辞树。联想起我们这个培训班,好多人早已告别了青春年华,我就是爷爷辈的人了,说我不老只是悦耳罢了。但又想想我重返大学校园学习,和大家一样,忘掉年龄身份学历,带着水杯和书包,端坐书桌,上课喊着老师好、下课道一声谢谢老师,听课做笔记写心得,在掌声和笑声中穿越时空,如重回青葱年华。跟着老师的授课思路,表达着自己的观点,回应着老师欲言又止的问题,全身心投入学习。下课铃声一响,麻利地收拾用具,随着涌涌人潮赶往饭堂排队打饭,按照学生标准挑选着有限的菜色,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着空位,然后三两知己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课堂上的未尽之兴,宿舍、教室、饭堂三点一线,那状态与学生时代几乎一模一样,尽管过去的黑板换成了今天的投影屏幕,但内涵变得更加丰富,教学方式更富有时代性,效率也更高了。不同的是学员沧桑的双眼多了几分睿智,对知识更充满了渴求,而对人生更加淡泊。
众生相聚皆是缘,我们培训班学员来自五湖四海,培训中心内容增加了国学精髓,经过二三十年的沧海桑田,我们对功名利禄视为身外物,对生命的长度与维度有了更加成熟的认识,对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因果报应,感受和理解更加深刻,因此学习起来一点也不比年轻人逊色,正如夕阳穿透青丝,画面有了积淀倍感完美,更加耐看。在晴雨相间的杭州,我们踏着晨昏,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学习生活方式。晨起跑步、骑自行车环湖,课后走古街小巷探史,忆沧桑岁月。漫步西湖,望孤山新月如钩,赏雷峰保俶古塔。在夜雨滴答中,听梁祝乐曲,读许仙白娘子传说,在婉约唏嘘中体味人生,以诗感叹世界之奇妙与学习所得:
西溪浮玉泽园肥,大树繁华映翠微。
校训百年传礼义,春风十里暖心扉。
人伦最贵通情理,事务单纯靠法威。
几夕光阴稍叹短,一朝求是载舟归。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而西湖忆,最忆是苏堤。作为游客的我是第六次来杭州,以学生身份是第二次。不管以什么身份来杭,西湖和苏堤是必到的打卡点。苏堤作为东坡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见证,每天数以万计的游客以脚丈量,我亦深感百走不厌,每走一次都有新的感受。这位神人最难能可贵的是屡遭贬谪,都改变不了他积极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以及造福百姓的初心,为后人留下了许多宝贵的精神财富。史载他有一次闲游浠水,已入暮年的他被眼前溪水独自西流的情景所折服,触景留下千古名句: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不朽的诗情饱含着他对生活的热爱,隐含着深刻的人生哲理。当然,人生无再少,光阴不复还,这是自然规律,谁都无法逾越,但一个人只要珍惜年华,拥有一颗不老的心灵和积极的人生态度,仍然能够释放出比青春更加美丽灿烂的光芒。最美不过夕阳红,即使就要西沉,一样穿透春天的青丝,漫染江河湖海,展现金色般的年华,奉献自己的大美大爱。
有人说,尽情地享受生命的美好,应该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思绪回到黄昏里的西湖,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夕阳飘过湖面,穿透一头又一头飘逸的青丝,陶醉的笑靥随湖光山色融为一体,热闹的景区逐渐归于宁静,劳累了一天的艄公,碧水涟漪驾舟归,一只白鹭从湖中展翅而出,满载着收获和梦想,向着西沉的红阳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