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斗全

近些年来，各处报刊文章多见“籍籍无名”之说，几乎成为流行语了。即以错讹较少的北京某大报为例，2020年6月17日《新疆库车小白杏的“杏”福蜕变》：“尝到了小白杏从籍籍无名到‘金字招牌’的甜头。”2021年8月23日《探索“赛育”模式 擦亮楚怡工匠品牌》：“长沙汽车工业学校从籍籍无名到成为国家级重点职业中专学校。”2022年7月22日《十年磨一剑，今朝见锋芒》：“金寨大湾村从籍籍无名的贫困村，华丽转身成为闻名遐迩的乡村旅游示范村。”2023年5月1日《史业今生未许休》：“他也就淡出史学界，变得籍籍无名了。”2024年8月14日《老舍：致力于东方与西方的“相遇”》：“这些小人物不仅指他们是身处底层、物质上困窘的贫民，还包括那些在社会中籍籍无名、微不足道甚至是生活的失意者和失败者。”真所谓“连年不断”。其他报刊自然就更多了，其中有些出于名家笔下。

“籍籍无名”，资深编辑金文明先生20年前专门对余秋雨著作挑错纠误的《月暗吴天秋雨冷》一书，已曾批评余教授“籍籍”不应与“无名”连用，并猜测由于读音相近，“籍籍”可能为“寂寂”之误。其实，非但“籍籍”不应与“无名”连用，也非“寂寂无名”之误，而是正好把“籍籍”之义弄反了。

“籍籍”与“名”组词，应该是“籍籍有名”。因为古来“籍籍”（又作“藉藉”）是说有名。如李白《赠韦秘书子春》：“高名动京师，天下皆籍籍。”杜甫《赠蜀僧闾丘师兄》：“大师铜梁秀，籍籍名家孙。”白居易《画雕赞》：“韩干之马，籍籍知名。”宋人李廷忠《通交代杨教授》：“斯文增焕，于道弥尊，藉藉有闻。”黄庭坚更是以“声籍籍”“名籍籍”盛赞他人。元代萨都剌《寄中曹学士除浙江财赋总管闻至姑苏》有“藉藉声名满天下”句。明代郑道传《送高将军奉使还乡》有“藉藉名声大”句。清人林占梅答萧荐阶见赠之作《频年曲》有“羡子藉藉名”句。古来“籍籍名家”“籍籍名声”“籍籍名流”以及“声名籍籍”“时名籍籍”“诗名籍籍”之类语，不胜枚举。“籍籍”与“无名”连用者，是明代曹学佺《伯茂饯仲器归莱山和韵》“虽无籍籍名，亦愧栖栖者”句，乃自谦无名气。当代名家钱基博《中国文学史》和郑振铎《劫中得书续记》也皆有“无藉藉名”之语。余秋雨教授（还有余教授之前金庸博士的《笑傲江湖》）何竟不解古来“籍籍”之意而搞出个“籍籍无名”来！

可知，“籍籍”（藉藉），是说有名，名气大。余秋雨教授不解其义，如同把“致仕”误当作进入仕途，正好用反了，而以“籍籍”为无名。于是也就有许多文章作者包括一些名家，糊里糊涂跟着错用，亦云“籍籍无名”，皆不读古人书之过也，诚可谓当代文坛一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