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和祥
今年三八节前夕,梅州日报发表了我写的《姨妈的百岁寿宴》一文,记述今年正月初三众亲友为102岁的姨妈祝寿之事。丰顺汤坑汤西的众亲友获悉后喜悦不已,互相转告,祝福赞美连连。隔日上午,我专程把该份报纸送到姨妈家,她正在家门口与几位老人聊天晒太阳。姨妈见我来,甚是高兴,忙招呼我坐在她身边。我开门见山说:“姨妈您上梅州日报啦!”姨妈一脸惊讶。我随即把文章从头至尾朗读了一遍,众人认真静听着,完毕后姨妈感慨说:“想不到我一个老妇人家也能上报!衷心感谢报社、感谢政府、感谢共产党!”语言朴实无华。几位老者很是羡慕,说姨妈真有福气:家庭和睦、财丁兴旺、子孙贤孝,百多岁了仍红光满面,精神抖擞。一位九十多岁的老叟从我手中拿过报纸,认真阅读后对我竖起了大拇指说,文章写得真好,很实在。听后我心里美滋滋的,自然而然地怀念起我的母亲来。
姨妈今年102岁,养育了六子一女。我母亲比姨妈大13岁(100岁寿终正寝),养育了五子四女。她俩是丰顺汤西莲塘村的一对美人儿,百年岁月长河中的一对并蒂莲;是两棵常青树,根脉相连又各自伸展枝丫,在百年风雨中摇曳生姿!她们俩继承了娘家的健康基因和优良品德,都有着传奇的百岁人生,我不由得想记录下她们的人生点滴。
一句无忌童言造就一世姻缘
缘分像是命中注定、天造地设的。听姨妈说,我母亲8岁定亲,18岁行嫁。当年莲塘村的亲人隆叔经常来汤坑做小生意,熟悉我祖父。一次茶话间隆叔无意中说起他堂兄琪哥即我的外祖父有个年方八岁的女儿,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就会织麻纺布,田头地尾活都会帮着做,很讨人喜爱。那时我父亲才7岁,在旁边听着大人们的闲谈,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俏皮话:“那么好的小女孩!要把她娶回来!”就因我父亲这一句无忌童言,家人便牵线搭桥为两个娃娃定下了娃娃亲。
外祖父是莲塘村的老大,为人忠厚,深受人尊敬,家道富有,一门和气,保留着农耕文明传统的优良家风。外祖父很爱面子,他认为女儿行嫁,娘家送嫁的“红妆”要丰盛,象征着女方家的富有和地位,意味着父母对女儿的爱意,希望女儿到男家得到尊重。他把我母亲的嫁妆办得很丰盛,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可谓“十里红妆”。而我的祖父年轻时做生意赚到了财富,算是汤坑的大户商家,我父亲又是长子,作为“富二代”,他的婚礼办得排场,热闹非凡,“看新娘”的人熙熙攘攘,门庭若市。
按当地的风俗,新娘要结婚4个月后才能回娘家,可是娘家中5岁的妹妹却等不及这么长的时间,她多日未见姐姐,日思夜想,缠着我的外祖父带她来汤坑见姐姐。无奈之下,外祖父带着小女儿三更起床,步行10华里乡间小路,赶在清晨来到卧虹桥溪畔与我母亲会面——我母亲每天清晨都会来溪边洗衣服。可见,她们姐妹俩自幼血液里流淌着永恒的亲情。
村里第一个上学堂的女子
姨妈小时候是我外祖父母的掌上明珠,读了4年书,是莲塘村有史以来第一个上学堂念书的女子。那年代,乡村没有电灯,夜间照明用“蒸子火”(山上砍来小竹子捶破浸水晒干点火),燃时短,忽明忽暗,不宜夜读。我母亲比姨妈大13岁,她鼓励妹妹,买来煤油送给妹妹静心学习,不间断地送了几年,帮助妹妹完成了学业。
姨妈22岁嫁到中楼村一户传统的农耕人家,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她养育了六男一女,含辛茹苦抚育儿女们长大成人,如今姨妈安享着子孙绕膝的幸福晚年生活。百岁老人神采奕奕,记性好眼不花,每天还看书看报,受人称赞。
农村的传统风俗很浓厚,文明礼仪代代传承。年轻姑娘出嫁要请姨妈梳头送嫁;小伙子结婚请她安床牵新娘子进屋;生儿女满月宴席要她坐上位说祝福语。姨妈是村中人人敬重的有福之人,她的家庭被授予丰顺县“文明之家”。
姐妹俩一生互相关爱风雨同舟
母亲和姨妈姐妹俩互相关爱,温暖相伴,风雨同舟。20世纪60年代初期物资紧张,常常饥饿难忍,姨妈开荒劳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使孩子们免于挨饿。还经常挑番薯、木薯、瓜菜等来接济我们。姨父有一手绝活,擅长捉田鸡,经常到野外捉一些田鸡送给我们,这是我们吃过的最美味的营养品。母亲与姨妈各有家庭,孩子多,家事缠身,然而我们家有事需要帮忙时,姨妈都会抽空过来帮忙。往往住上三两天,姐妹同眠一张床,有说不完的话题。姨妈还经常带来一大群孩子,表兄弟们来了,那是我们最快乐的日子,我们一起捉迷藏,演大戏,把床当作舞台,大闹天宫,玩得不亦乐乎。
姨妈的孩子陆续长大了,房屋不够住需盖房子,钱不够向姐姐借,母亲二话不说马上拿给她。那年代,要找车辆载石灰是件难事,母亲叮嘱在县商业车队当财务的大女儿,帮助解决了难题,姨妈一家子非常感激。
乐观善理家事,喜做善事积德
母亲胸怀博大,胆识过人,聪明能干,勤俭持家,敬上爱下,深得长辈的喜欢。祖父把家中的事儿都交付给她操办,母亲打理得井井有条。凡族中的红白好事都少不了她到场指导主持。母亲的人生经历了清末、民国、新中国三个时期,在历史沧桑巨变中,在苦难中焠炼得愈发坚韧。母亲的一生做了很多令人钦佩的事,影响着周围的人,谨记其中二三事:
1943年大饥荒,饿死了很多人,汤坑米贵,母亲眼看着邻里几户人家快要饿死,送去了大米和物资救济他们。
1944年12月日寇进犯汤坑,众人背井离乡到处逃难,母亲毫不犹豫带领亲人和邻居50多人到莲塘娘家避难,住了十几天,由于人口众多把外祖父家中地里的粮食、瓜菜都吃光了,外祖父还借来两担谷,解决了困难。外祖父在危难关头无私无畏和母亲率众“走日本”的义举受到了众人的钦佩。
1949年8月国民党胡琏兵败退台湾路过汤坑,大肆抢粮抓壮丁,住在我们老祖屋利成居。半夜间一名壮丁偷偷地从门缝中爬到屋里躲藏起来,清晨母亲去开门发现了,他跪地求救,母亲镇定机智走出门外重新把门锁上,悄悄地离开。待胡琏部队走后才重新去开门,让壮丁迅速逃走。壮丁拿出一条毛巾赠送答谢,母亲没有收他的毛巾,还拿了一些花生给他路上充饥。
1953年深秋的一天上午,邻居一位妇人因情事想不开上吊自尽,被母亲及时发现,急忙叫来我父亲一起把该妇人从梁上抱下来,救了她一命,事后她家人万分感谢。真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2010年腊月下旬母亲100岁高寿无疾而终,安详地走完了她不平凡的一生。
后记:
我的母亲和姨妈,两位慈祥乐观的百岁姐妹花,她们的人生温馨而充满智慧。她们彼此牵挂心间,终生情深笃厚,她们的亲情不因时间流逝而褪色,深深地刻在我们后代的心中,流芳家族,历久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