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利梅

晚饭后，回娘家拿菜。一下车，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让我一阵恍惚：路旁的月桂应该带点甜腻的味道，但这馥郁中裹挟着清爽味道的花香显然不是，那是什么呢？我四下搜索，蓦然发现夜色掩盖下恣意盛开的满树柚子花：雪白的花骨朵儿簇拥在枝头，淡然从容而又热烈奔放。每年柚子花开的时候，思念都会像清明的雨水那般绵长深郁。我那远去的亲人们，天堂是否也会有花团锦簇、馥郁芬芳……

小时候，水果是很奢侈的食物，所以农村的广阔天地就是我们最好的果园：三月泡、酸梅子、桑葚、李子、柿子、橘子、桃金娘、土柚子……放学后或假期里，我们总是漫山遍野地撒欢，去寻找那些能入口的美食。慈爱的奶奶总会在赴圩后捎几颗糖或者几个柑橘给我们解馋，虽然兄弟姐妹众多的我们每人只能分到一颗糖或者几瓣橘子，但丝毫不影响我们快乐地等待与分享。边吃东西边听奶奶讲梅县李文古的故事是我们最惬意的童年回忆。如果奶奶还在，是否会像往昔一样备好了糖果在家门口翘首以盼，给我们讲那久远的故事？

推开院门，眼前的风景从门口相迎的月桂、柚子花渐变成活泼奔跑的田园犬，一切如此美好，甚至欢快地跳跃过来、朝我吠叫的狗狗都是饱含期待与热情的。我抬头看看墙角那盏明亮而温馨的路灯，仿佛它的点亮就是为了迎接我们的归来。哥嫂结婚后父母随他们常居深圳，我回家的次数陡然减少，那扇院门也爬满了记忆的青苔。每次回娘家，我都会推开父亲的房门，跟父亲念叨几句，只是相框中的父亲再也无法与我谈天说地，只剩我一个人的喃喃自语。房间里回荡着亲切熟悉的方言，和着窗外鸟儿扑羽与狗儿奔跑吠叫声，混响成一首怀旧又催泪的歌谣。阴阳相隔的三年，恍若过了几世那般漫长。父亲走后我越来越开始相信宿命，相信科学的尽头是玄学，相信离去的亲人只是生活在我看不见的维度空间里……

熄灯关门的瞬间，三只狗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过来围着我打转，上蹿下跳讨好的模样就像往日二叔拎着狗食从院门外踱步上来那般雀跃。是啊，二叔走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给狗狗喂食，如果说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那么它们是否会在我开门关门的瞬间产生二叔归来的恍惚？

院门外水井边的柚子花香气袭人，可我们已经不吃它的果实好多年了，因为这棵没嫁接的土柚着实没有俘虏我们味蕾的优势。当年没砍掉估计是四叔也对它饱含另一种眷恋，四叔曾骄傲地对我说：“你看，我们家路两边种了月桂、九里香、桃树、杨梅、柚子，高低错落，红花绿叶，还有花有果，你阿叔也是会一点点的。”如果他能一直保持对生活的热爱，估计现在我回家还能帮我驱赶太过于热情的狗狗。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小时候害怕听鬼故事，害怕我们采摘野果的密林深处有坟头，害怕世上有鬼。直到后来，我的亲人们渐渐离我远去，我就不再害怕了，因为那些孤山，你们害怕的坟，都是别人想见却再也见不到的人。

亲人的离世只是生命的旅程走到了终点，可爱永远不会消失，我要带着这些爱，温暖陪伴在身侧的亲人。

今夜，梦里柚花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