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育

我的祖父母早逝，家境贫寒，没有南洋侨批，没有香港包裹，全家仅靠父亲微薄的收入维持生计。父母每日早出晚归，竭尽全力，却也只能勉强维持基本的生活。繁重的劳作尚可承受，但生活中遇到的一些人性的丑陋却令人难以忍受。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兄长十分争气，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1985年，他参加高考并顺利考入警校。虽然只是一纸中专文凭，但在万人争过独木桥的年代，兄长的成绩无异于科举时代的金榜题名，令父母在村中倍感荣耀，扬眉吐气。

兄长比我年长十一岁，在我眼中，他不仅是家中的“顶梁柱”，更是如长辈般的存在。20世纪80年代末，兄长步入社会参加工作的时候，我还在小学三四年级的课堂里埋头读书。每月，我盼望着他休假回家的日子。晚饭过后，我在一旁写作业，父母和兄长围坐在老屋里喝茶聊天。兄长滔滔不绝地讲述他在工作中的种种见闻，绘声绘色，就像讲故事一样。我们听得入神，非常羡慕他可以见识外面的世界，佩服他遇到这么多生动有趣的事情。

最难忘的是过年时一家人准备年货的情景——低矮破旧的老屋里，屋顶被经年累月的烟火熏得漆黑，连悬挂在半空中的白炽灯都蒙上一层油烟，灯光昏黄，但在我们看来，仿佛为这忙碌的场面增添了一层温暖柔和的滤镜。

父亲守在大锅前，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乡厨，掌勺是他当仁不让的职责。做煎丸，他总是神情专注，动作熟练。母亲负责搅拌各种配料，动作娴熟而温柔。兄长则将面团切成大小均匀的剂子，动作干脆利落，偶尔还会开个玩笑，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我负责将剂子码放整齐，然后交到父亲手里。老屋里欢声笑语，虽然生活贫苦，但那种忙碌而充实的氛围让人感到无比满足，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温馨场景深深地印烙在我的脑海里。

过年那几天，兄长每天都会坐在老屋里，陪父亲喝茶聊天。小木桌乌黑斑驳，布满岁月的痕迹，桌上热气腾腾，茶香袅袅。兄长讲述过去一年来的工作、生活情况，展望来年的打算和憧憬，眼里闪烁着光芒，语气间流露着自信。父亲更多的时候是在聆听，偶尔会插上几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了许多。尽管眼前困难依然存在，但父子俩并没有灰心丧气。他俩对未来的笃定与乐观，就像在漆黑的夜晚前行的人，心中永远充满希望，仿佛始终有一束光照亮前方。

时光如白驹过隙，30多年一晃而过，仿佛昨日还在老家低矮破旧的老屋忙碌，今日已经站在岁月的另一端。今年3月，我侄子的小孩出生，大家庭里又增添了新成员，这是生命的延续与希望的传承。从一家四口到四代同堂，欣喜之余，亦感慨良多。一路走来，冷暖自知，那些曾经的苦难和挣扎，已成为记忆的一部分，并化为一股力量，时刻提醒自己：不忘来时路，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