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祥
3月28日晚间看电视新闻报道，缅甸中部城市曼德勒突发7.9级地震，当下大吃一惊，200多万人的大城市突遭灭顶之灾，有多少生命会在顷刻间逝去啊！心中蓦然回忆起十几年前的那次旅途，不禁为当时认识的乡亲和那些瑰丽的佛塔、寺庙和皇宫的安危担忧。一连几日对着当时拍的照片思绪萦绕，忧心忡忡而写下这篇文字。
一 仰光探亲友
那是2011年12月，我和朋友李英辉、朱文澎和温汉声同行，赴缅甸作探亲旅游之旅。李英辉是梅县南口人，退休前是深圳华侨城集团高管，我们在母校梅县高级中学深圳校友会共事相处多年成为好友；朱文澎是梅江区城北洋门三村人，曾任广东梅县东山中学校长，退休前是深圳华侨城中学校长。温汉声也是洋门村人，他和李英辉两家是世交，二人的父亲都是20世纪30年代前往缅甸谋生的好友。李英辉每年都要去仰光看望老母亲和弟妹家人，我早就想跟随他去看看缅甸的地理人文风光。温汉声是想去探望居住在曼德勒的兄弟，邀了朋友杨先生同行。朱文澎的祖父早年曾在缅甸经商发达，他想去寻访祖父的遗迹。
12月11日上午五人由广州搭乘南航班机飞到仰光，在仰光逗留五日，李英辉探望了母亲和弟妹各家，朱文澎在唐人街看到了祖父曾经拥有的店铺。我们游览了大金塔等名胜古迹，又到百余公里外的勃生省和伊洛瓦底省农村走了一圈，还到著名的维桑海滩印度洋海水里畅游了一回。回到仰光后见到了从曼德勒来仰光办事的温汉声的异母弟弟凤声，众人在仰光湖畔“中华酒楼”得其热情款待，并协助我们安排了蒲甘和曼德勒之旅。
二 蒲甘夕阳
12月16日清晨，五人在导游蔡仰贤先生（祖籍梅县白渡）陪同下，乘坐一部旅行车前往蒲甘。下午3点多到达预订的蒲甘塔锦花园酒店，4点钟匆匆乘车去看著名的景观——蒲甘夕阳。
蒲甘是公元9世纪至13世纪缅甸蒲甘王朝的国都，已荒废千年。方圆百里的原野上留下几万座佛塔和寺庙，成为举世闻名的佛教遗迹。2019年被联合国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蒲甘也因此有了“万塔之城”之称。观赏蒲甘夕阳的最佳地点在阿勒姆皇宫度假酒店旁边的蒲甘观景塔。到达后众人购票（10美元/人）进入，乘电梯到达13层观景台。楼台四周为木结构楼板和栏杆，还有长木椅供游客休息。站在栏杆边上放眼往西遥望，即将西沉的太阳似一轮血红的圆盘射出万道金光，把云朵渲染成绚丽的彩霞。回头往东眺望，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千百座尖顶佛塔巍然屹立，其宏大的阵容令人震撼！这些佛塔普遍呈土黄色，因岁月摧残而显得浑身斑驳陆离，极具沧桑感。远处是黄昏的烟霭缭绕，宛如仙境，更远处隐约有连绵的高山身影。夕阳的余晖斜照在荒原上，稀疏的树林中和枯黄的草地上一座座佛塔反射出金黄色的光芒，在一片荒原中仿佛诉说着千年前的辉煌历史和被丢弃的悲惨命运。
众人在塔顶流连半个小时，又坐在长木椅上听我讲述蒲甘王朝的历史。慢慢地太阳没入地平线，天色昏暗了下来，众人依依不舍离开观景台，乘车继续游览夜幕中的蒲甘景色。
17日早起，去新蒲甘和伊洛瓦底江畔游览。新蒲甘是开发蒲甘佛塔保护区时为安置迁出的居民而新建的小镇，沿街有很多旅馆、餐馆、汽车租赁、维修等服务设施。这里大型佛塔也很多，规模和数量并不亚于旧蒲甘。我们参观了明噶拉塔、宝达木塔和有僧侣居住的阿比雅达那寺庙，近距离感受了佛塔的庄严、厚重和沧桑感。此前我游览过柬埔寨暹粒吴哥窟和印尼日惹婆罗浮屠，我认为蒲甘佛塔对游客的感染力和心理震撼并不亚于这两处佛教圣地。据报道此次3·28地震蒲甘正处在实皆断裂带之内，不知那些佛塔和寺庙能否躲过劫难？如果不幸被地震摧毁，以缅甸的国力何时才能修复？这真是人类文化遗产的重大损失。
三 曼德勒落日
游览完新蒲甘和伊洛瓦底江之后，汽车往东走原路退回密铁拉，汽车再次走上一号高速公路，北行一个半小时到达曼德勒市区。市区街道虽然工整，但街边建筑老旧，电线纵横交错，市容卫生较差。温汉声的侄子温志强（大哥海声之子）在29街路边迎接，安排入住预订的京华宾馆。稍作洗漱后又带众人去38街凤声经营的“彩虹饭店”用餐。饭店有三层，规模颇大。菜色以中餐为主，食客也多为华人，大家饱餐后回酒店休息。
下午4点半温志强又来接众人去他家，温汉声急着去见大哥海声。汽车行到第19街口一间咖啡店，海声哥站在门前迎接。三十余年未见面的兄弟，二人相见不免感慨，一落座先商议明日去义山拜祭先父坟茔。志强招呼众人进店，介绍母亲和姐姐，用客家话与众人寒暄，端出咖啡茶点招待。咖啡店处于十字路口，设有十几张小方桌和卡座，主要经营缅式早餐茶点。海声哥说这是父亲传下的产业，底层店面二楼三楼住家。稍坐半小时后志强带我们去登曼德勒山，说这个时候在山顶寺庙可以看到日落美景。
曼德勒山海拔只有236米，山上有许多寺庙，又可俯瞰曼德勒全城和伊洛瓦底江风景，为最佳旅游景点。汽车开到山半腰停车场，众人穿过一座宏大的佛寺，见一尊巨大的镀金菩萨像，许多穿黄袍的僧人和信善在膜拜。山顶却是一座印度教庙宇，四周贴满彩色镂空玻璃花窗，上盖以拱廊连通，夕阳下显得金碧辉煌。天台可容数百人观景，俯瞰全城景物，曼德勒市区街道横平竖直，建筑多为十几层老旧小楼，很少摩天大厦。往西眺望，一轮红日即将西沉，天际泛着大片红霞，夹杂着市井的烟雾，呈现灰蒙蒙的混沌景象。伊洛瓦底江如一条白练绕城而过，平原上点点佛塔非常醒目。山脚下绿树掩映间是贡榜王朝皇宫尖塔，旁边漂亮的现代西式建筑群据说是曼德勒医科大学。据报道曼德勒山正处在这次3·28地震中心，估计皇宫、寺庙、大佛和山顶印度教庙宇，乃至周围的大学、民居都肯定会被严重毁坏，真是令人惋惜。
太阳逐渐从地平线没落，西天只剩下一片暗红的晚霞，天色越来越暗，众人步行下山，乘车回海声哥店里休息。6点半凤声之妻江女士来接众人去彩虹饭店吃饭。因凤声还在仰光办事，江女士以主人身份设宴招待，三张圆桌坐得满满。晚餐菜色丰富，宾主交谈甚欢。
18日9点，志强带众人去游览皇宫。汽车沿78街北行，曼德勒是英国殖民时期规划建设的城市，街道以阿拉伯数字命名，容易辨别曼德勒贡榜王朝皇宫方向，旧皇宫在26街东侧，四周有高大的围墙和流水涨满的护城河。城门左右两边筑有沙包掩体，荷枪实弹的士兵拦车检查，志强下车购票（10美元/人），大家进入参观。旧皇宫是19世纪贡榜王朝（相当于中国清朝时期）皇帝居住和举行国事活动的场所，1885年英国并吞缅甸，贡榜王朝灭亡，末代皇帝锡袍及皇后俱被英军掳走，后来死于印度。据介绍皇宫围墙长宽各3.2公里，面积大过北京故宫。皇宫内园林甚阔，树木茂盛，宫殿仿明代北京紫禁城形制，有前、中、后三个大殿，中间有甬道相连，四周有廊庑回环，后面有上百座偏殿、庙宇和后宫。建筑风格以大木柱承托木梁和檩子，瓦面似乎是铁皮制作，通体涂深红色油漆，屋脊两端和四角檐口有翘起的金色木雕装饰，比起中国故宫那些复杂的斗拱结构和精美的装饰雕刻，这里显得比较简陋。宫殿内除了复制的狮子王座之外大致空旷，并无皇帝御用器具等文物展示。据说旧皇宫几乎毁于战火，20世纪后期才重建。据报道旧皇宫在3·28地震中受损严重，真是令人惋惜。
众人步行从三座大殿穿过，在后宫参观了服饰车马展览，又登上33米高的瞭望塔俯瞰整座皇宫。10点半离开旧皇宫又去参观凤声的金银首饰铺和面包厂后回到彩虹饭店午餐，餐后回酒店休息。
下午2点半海声哥带大家去参观广东客属会馆。会馆坐落在48街，门口一块中文匾额写着：广东客属群治会馆。门联曰：群情联梓里，治事集侨团。进门后大厅墙壁上有历代首脑及捐款人芳名，可惜未注明籍贯，不知有无梅县人。清末嘉应州人就有来缅甸谋生者，民国时期梅县南口龚松三和洋门朱庆堂均是缅甸侨领，他们捐资建东山中学和梅北中学校舍、建梅江桥等工程，至今仍留有美名。有不少南口人、洋门人和白渡人来缅甸谋生。海声哥说原先曼德勒客家人不少，但随着老一辈华侨逐渐凋谢，后辈纷纷移居仰光甚至欧美各国，现在客家人已很少，而来自中国云、贵、川各省的华侨和从事玉石珠宝生意的商人还有数十万之多。会馆正堂后面有几位华人居住，可惜已不谙华语。海声哥用缅语询问，称其仅受雇看守房舍，对会馆历史等一无所知，众人失望而去。
四 实皆地震遗迹
19日9点，志强带大家去伊江对岸敏贡古城游览。汽车离开市区往南走十余公里进入实皆省，渡过一公里长的阿瓦伊铁桥（这座桥由中国中铁集团设计建造，据报道，它在此次3·28地震中安然无恙，而上游另一座旧的阿瓦桥已经倒塌），到达伊江右岸。沿途可见绿树丛中点缀着白色佛塔和金色寺庙，在伊江浩渺水面映衬下非常壮观。汽车穿过实皆市区后沿实皆山公路盘旋而上，先游览著名的贡慕都佛塔。此塔仿造斯里兰卡的宝塔形状，金色的顶呈半球形，佛塔内通道和立柱都镶嵌满了琉璃，据说寺内供奉有佛牙。远望实皆山西面有大小金塔十余座，绿树丛中点点金碧辉煌，景象非常壮观——据报道此次3·28地震实皆市正处在震中位置，这座金碧辉煌的佛塔和寺庙有无损毁？实在令人担忧。下山后继续沿敏贡路往北行，10点半到达敏贡大佛塔。此塔是18世纪末贡榜王朝君主所建，可惜1839年一场大地震破坏了塔基，工程被迫停止，遗存一座高50米像山一样大的未完成塔基，四周有许多巨大的裂缝。登上数十级台阶站在塔基门前眺望伊江，可看到江边有一座巨大的石头巍然屹立，近前一看原来是一只砖砌的守门石狮子，被那场地震破坏而崩塌，仅剩一只狮屁股和尾巴——此次3·28地震有可能会将剩下的狮子屁股完全毁坏，敏贡大佛塔也可能已全部倒塌，真是令人惋惜。前面路旁有个亭子，里面是一口巨大的喇叭形铸铁钟悬挂在铁梁架上，据说这口大钟原是准备敏贡佛塔建好后放在塔顶上的，后来佛塔因地震破坏而停建，大钟只得摆在路边成为古物。木牌上用英文写着大钟高8米，口部直径5米，重量达90.55吨，是名副其实的“钟王”。旁边绳子悬挂一根撞钟的木槌，轻轻推动撞击钟沿，“嗡——嗡——”的钟声洪亮而悠长。十九世纪缅甸能铸造出重达90吨的铁钟还要将其悬挂高处使之能撞击发声，真是不可思议。
下午4点半众人回到酒店，我与海声哥长谈一个多小时，深入了解他从家乡来到缅甸数十年的经历，二人都感叹世事险恶和命运坎坷。6点众人一起乘车去彩虹饭店晚餐。明早我们将离开曼德勒，仍乘汽车返回仰光，后天即乘飞机返回中国。江女士一家及海声哥一家都来陪餐。饭后主客挥手告别，我们回酒店休息。
转眼间那次缅甸之行已成历史，十几年间物是人非，英辉学长的母亲、朱校长和汉声都已先后作古，据说海声哥也已离世，而蒲甘和曼德勒的旅程却被此次3·28地震勾起。英辉学长在电话中告知，仰光的弟妹几家人在此次地震中都平安，而住在曼德勒的凤声和志强等几家人目前都没有消息。但愿他们都能平安渡过这场劫难，祈祷多灾多难的缅甸人民早日摆脱苦难，也祈祷天下太平！
（2025年3月31日于深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