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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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版:桂花
2025年3月25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我的移动小书桌

●江静

因为战乱,居无定所,颠沛流离,老者随身的书日渐减少,老者的悲愤日渐加重,“天下之大,竟容不下一张书桌”的责问,愈见无奈。须发愈白,神态愈靡。

这是一部剧里的情节。时至今日,我记住的,是老者心心念念的“一张书桌”。

书桌,对喜欢读书的人士而言,其重要性,如鱼儿和水,如阳光,空气。

坐在书桌前,世界是我的。

离开书桌后,我是世界的。

非常幸运,我拥有一张移动小书桌已经好多年。

记得小时候,饭桌就是书桌。一家人,吃过晚饭,碗筷一撤,收拾收拾,围盏煤油灯,姐妹埋头做作业。灯火昏暗,不自觉脑袋瓜越凑越前,越凑越前,一声“哧”,随后一阵青烟,一股焦味,好了,头发糊了。抬起头,各自看看,捋捋刘海,咧嘴一笑。取下灯盖,拨拨灯芯,倒上煤油,又是一盏好灯。烧掉的头发长起来,又是漂亮的小姑娘。后来流行一种鸡窝头,满头乱糟糟卷发,和煤油灯“哧”一下后的效果差不多。

灶下也是看书的好地方,特别是冬天。前灶焖着饭,后灶温着水,姐妹挤在灶下,一边往灶膛加柴火,一边看书,一边等妈收工回家。炉火跳动,水汽氤氲,饭香徐来,鸡不鸣,狗不叫,柴火哔啵,一屋安静。这一农家生活场景,无意间让家访的语文老师看见,老师是感叹了一年又一年。

有一天,出了件大事,清松师傅出现在我家。清松师傅是村里名气很大的木匠,手艺好,笑容也很好。父亲请清松师傅打了两张琴桌,是当时流行款,有抽屉,有小橱,还有个半月形的桌腿。“琴桌”,好听又好看,我们可喜欢了。父亲还特意剪了桌布,细心铺好,笑眯眯看着我们高兴地乱跳。从此,书桌,正式进入我们的世界。

该怎样装饰可爱的琴桌?上学路上也好,砍柴担杈也好,眼睛老是四下搜索。野杜鹃开花了,要选开得最好的;喇叭花开了,赶紧挑几朵;桃花红,梨花白,油菜花金黄,四时不断。有一种花,开在很远的山路口,那片山我们很少去,只有每年扫墓才走一次。正月里,春雨绵绵,山林寂静,突然一树红花,花朵像小学进门左侧的大钟。这花朵,这想象,一下照亮了我的眼睛,再远的山路也不累。只要一坐在琴桌前,几朵野花,几本课本,还有抽屉里的小秘密,天宽地阔,美滋滋做个织梦的孩子。“琴桌”,是年少时期的船,扬帆在懵懂的世界。

我对书桌的认知,理所当然源自课桌。上学第一天开始,偌大校园,有一间自己的教室;偌大教室,有一张自己的课桌。我们安安稳稳,坐在那里,读书,写字,听讲,静候花开。

所以,我后来的移动小书桌,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理所当然是最简单的款,类似于课桌。小小的,木质桌面,两张桌腿可收放。书几本,笔几支,足以安放浩渺宇宙,丘陵沟壑,万物生灵。最合我心意的是,它可以随时移动。冬天阳光好,小书桌安安稳稳在阳台安置,阳光温暖我,温暖它;秋天秋风好,一壶茶,一本书,看秋叶片片飘落,看蝴蝶飞过楼房,看红蜻蜓从夕晖穿过;夏天里,小书桌妥妥在客厅,隔着玻璃门,任外面艳阳高照,我安坐临帖,自在清凉;春色醉人,春雨纷扰,小书桌移动自有主张。十几年了,看闲书,闲写字,树高到了阳台,鸟儿一天到晚叽叽喳喳。我数鸟儿有几只,鸟儿笑我闲得慌。

读过冯骥才先生一篇《时光》的短文,“其实我最清晰和最深刻的足迹,应是书桌下边,水泥地面上那两个被自己的双足磨出的浅坑。我的时光只有被安顿在这里,才不会消逝,而是被我转化成一个个独异又鲜活的生命,以及一行行永不褪色的文字。”

时光里,有所爱,互相滋养,深耕细织,岁月静好。

天下之大,拥有一张书桌,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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