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工

帅仁茂看出了儿子帅智的心事，一边分切着案板上的猪肉，一边说道：

我从十五岁跟你爷干起了杀猪的活，那个时候，逢年过节到周边乡镇去帮人杀猪，学了六年，我就想单干，总觉得那些本事早学会了，该出师了。

在我的再三要求下，那年四月初一，你爷同意我小试牛刀，出工前交代了四条律令：“保证出工安全、吃饭不坐主位、喝酒不超三两、下水不超两斤。”

就这样，我走了六里地，从玉亭村走到了焦塘村请我杀猪的主人家。

“饿、捉、按、杀、脱、破、分”杀猪的七个步骤，我捉按利落、杀脱干净、破分漂亮、快速完成，主家夸我青出于蓝胜于蓝，心里也是乐开花了。

主家留我吃晚饭，喝了三两酒，拿了工钱和主家送的猪下水，趁着夜色未晚，抓紧回家。

六里路有四里是山路，弯弯绕绕，石子黄沙，背着工具包，右手提着猪下水，左手扶着肩上的杆秤。

明月照山谷，酒饭壮我胆，走过两个山湾，一阵清风穿过竹山和溪涧朝我吹来，一下子，汗毛竖了起来。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我有点犯怵，便加紧了步伐，刚跑起来，我的背包被打了一下，转过身，却没看见人，我怕了，直接飞跑起来，随后跑得越快就越被拍打得越快，步子一停下来，拍打也停下来。

直到跑回家，跟你爷说，路上有鬼追我，我跑它就打我，我停它就不打。你爷从来没遇过这情况，他接过我手中的猪下水，脸色放了下来，但还是先让我到院子里演示下“鬼打人”。

你爷严肃地说，世界上没有鬼，是你心里有鬼，你一跑起来，肩上那杆秤就不平衡，晃荡的秤砣成了“精”在拍打你。

我理直气壮争道，我的心里没有鬼。

两斤的猪下水变成三斤多，你心里的鬼大着。你爷呵斥道。

我明知理亏，两斤的猪下水用自家秤时，称得平平，主家盛情难却，硬是把秤砣换成了他家大秤砣，两斤自然不再是两斤。

你爷说，杀猪匠这个行当虽不是很体面，但是人的体面是靠自己挣的。他当杀猪匠以来，十里八村的人都叫他“帅两斤”，是因为他一般不收主家送的猪下水，要收最多收两斤，说拿多了，就太贪心了。

我第一次独自出工，破了他几十年的规矩。之后，你爷一直带着我出工，直到他按不动猪了，才让我从助攻手变成了主攻手。这一带又是十五年，三十六岁的我才算是真正出了师。

帅仁茂从案板桌下的箱子里，翻出了一件用蓝布包裹着的东西，箱里头还散放几个锈迹斑驳的秤砣。

剥洋葱般掀开蓝布，露出了那颗“被偷换的秤砣”，那么多年来，帅仁茂从未用过电子秤，始终坚持杆秤，卖肉时，秤杆总是翘着点。

崽儿，犯错误不怕，怕的是心拗不正。帅仁茂对儿子说道。

今天的帅局长看着一个个秤砣，给纪委书记打去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