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武

聪聪读小学二年级，昨天下午，聪聪的老师上了一节班会课，主题是“一分钟描绘人生理想”。课前老师提醒大家，要说心里话，还要有正能量，表现最好的还要选送参加全校比赛。

发言时，一个同学说：“我要做苏炳添，破亚洲纪录，为国争光……”这话博得阵阵掌声。又一个同学说：“我要做钟南山，做个逆行者，救死扶伤……”大家同样报以热烈的掌声。还有一个同学说：“我要做个发明家，发明一种子弹，会追着恐怖分子的屁股跑……”大家听了哄堂大笑。

下课前五分钟，才轮到聪聪发言，他最后一个发言，他说：“我要做一只穿山甲……”话还没说完，就炸开了锅，有同学问：“那你岂不是有四条脚，一条尾巴，还有一条一尺多长的舌头？”又有一个同学问：“那你岂不是满身都是鳞片，像条大鲤鱼？”还有一个同学问：“那你岂不是每天都赤裸裸，连衣服都不用穿了。”每一问都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老师想发话，可是场面有点失控。聪聪说：“穿山甲可以吃白蚁……”有个女同学问：“白蚁有什么好吃？只怕白蚁还没吃上你反倒成了人家餐桌上的美味呢。”聪聪还想说，可是时间不够了，老师不让他说了，匆匆用几句话总结就宣布下课。

分数出来，结果聪聪的得分是“另一头”的第一，他的人生理想得不到老师的认可，确实，这样的人生理想怕是没有第二个人能接受。老师觉得聪聪的表现使这节课不够完美，聪聪觉得很委屈。

聪聪一家住在半山别墅里，别墅远离主干道，空气很清新，风景特别好。去年的一天晚上，夜深人静，聪聪起来跟妈妈说：“是谁在咬我们的房子。”聪聪妈答道：“尽说瞎话，我们的房子是钢筋水泥建的，老虎都咬不动。”第二天晚上，聪聪又说同样的话。聪聪妈说：“你是做噩梦了吧？”聪聪爸说：“你童话看多了吧？”后来聪聪又说了几次，聪聪爸说：“你烦不烦？”聪聪不依不饶地说：“你们的听力有问题。”聪聪的父母很生气，因为他们从不觉得听力不好，也从没人说他们听力不好。

今年的暑假，聪聪爸带着一家外出度假。聪聪是独生子，父母都很宠，点菜都点好的。聪聪爸说：“今天让你尝尝从没尝过的美味。”菜上来，聪聪果真吃不出是啥。聪聪爸骄傲地说：“这是穿山甲，一般人还吃不起呢。”聪聪听了放下筷子，再不吃了。说道：“我们老师说穿山甲是保护动物，不能吃的。”聪聪爸说：“我们不吃别人吃，这么有营养的肉不吃，真是个傻孩子。”

度假结束回到家，发现客厅吊顶全塌了，聪聪爸大吃一惊。他赶快联系物业管理员，管理员看了之后说：“这是白蚁破坏的，不是人为的。”聪聪爸请来专业人员，发现不单吊顶，连木地板下面也全是白蚁，当撬开木地板的时候，成堆的白蚁涌动，有点像蛆，聪聪妈吓得惊叫连连。这样豪华的装修，巨额装修费就这样打水漂了。家里遭劫，全家伤心。

放学后，聪聪在等爸爸来接他的时候，见到了幼儿园的同学小青，小青闷闷不乐，一问，才知道她班也开班会课，也谈人生理想，小青的理想更加吓人，她竟然想做小青蛇。她的同桌马上不跟她同桌了，理由是小青蛇太恐怖了。小青说：“小青蛇有爱心，不咬人，只抓老鼠。”她同学马上答道：“吃老鼠多恶心啊。”又有同学说：“你怎么不做小花猫？”小青说：“现在的家猫都是宠物猫，一只只都养得胖嘟嘟的，哪还会抓老鼠？”小青的人生理想全班同学都不以为然，班主任也觉得小青性情古怪。

全班没有人知道的是，小青家住城中村，那里有老鼠，偏偏小青妈最怕老鼠，看到老鼠就全身发抖，还连连尖叫，去年被老鼠吓得摔倒了，手腕都脱臼了。

同学们更不知道的是，小青父母闹别扭了，分开住了，父母对小青都很好，可就是合不来，小青很着急。小时候她多次听外婆讲白蛇娘娘的故事，她听得入迷，她最喜欢的还是小青，幼儿园老师常常讲大家要助人为乐，小青就是助人为乐的人，这个时候，她多想像《白蛇传》里的小青，像撮合白蛇娘娘与许仙一样，把父母重新撮合起来，可是她笨嘴笨舌，不知该怎么说。小青不明白，爸爸像许仙一样帅，妈妈像白蛇娘娘一样美，怎么就会闹别捏呢。有一次，她从爸爸那里回来以后跟妈妈说：“爸爸做的饭不好吃，他说还是你做的饭好吃。”她妈妈说：“唉，再不要说你爸了。”一句话就把小青的嘴封住了。小青去他爸那里住的时候跟他爸说：“妈妈把你的相片放在梳妆台，总是默默地看着你。”小青爸说：“唉，再不要说你妈了。”小青干着急。小青最高兴的日子是以前的周末，左手牵着妈，右手牵着爸，去公园散步，可是已经很久没有去了。她最怕的是她妈妈左手牵着陌生男人，右手牵着自己，那该有多为难啊。还好，这样的事还没有发生，她总是在想办法，连上课也想，不知不觉，老师讲的课就溜走了，于是成绩就下滑了。小青妈也知道小青退步，她说：“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关心，好好读书就是了。”可是，能不关心吗？小青想做小青蛇的想法完全是心里话，可是父母的事怎么能在班里讲呢。小青全都讲给聪聪听，讲着讲着，眼泪打转，聪聪赶忙递过去一张面巾纸。聪聪也把家里遭劫的事告诉小青。

聪聪还没回到家，她妈妈已经知道他缺少正能量的人生理想了。晚餐时候，一家人在讨论聪聪的人生理想。聪聪说，我要是穿山甲，家里的白蚁就被我吃光了，也就不会遭受大损失了。妈妈说：“这有啥用？只要你的观点不符合老师的要求，就不会得高分，如果试卷答案得不到老师的肯定，就不能升到最好的中学和大学，接下去就影响你的人生前途。”聪聪爸说：“要得高分，你还得揣摩老师的意思。”聪聪说：“老师说要讲心里话，我真讲心里话她又不同意。”聪聪妈说：“只会抓白蚁，有苏炳添和钟南山出名吗？有他们的收入和社会地位吗？”聪聪说：“我在班里跑步倒数第一，我看到血就发晕，学苏炳添和钟南山还是算了吧。”聪聪妈说：“但是还有很多名人可以学啊。”聪聪说：“你们讲的都是好处，不是心里话。”聪聪爸说：“大一点你就会明白，很多场合是只讲好处不讲心里话的。”聪聪很无语，觉得简直是“鸡同鸭讲”。

聪聪的奶奶也跟聪聪爸生活在一起，她听力几乎丧失了，看到聪聪一脸不悦，就问聪聪什么事。聪聪凑到她耳边大声说，奶奶才听出是怎么回事，就跟聪聪爸说：“你小时候在学校打架打输了，还想做大黑蚂蚁呢，说是要钻进对方的裤裆里蜇人家小鸡鸡报仇呢。”聪聪爸听了满脸通红，聪聪妈听了笑得用手掩住嘴，怕饭喷出来。聪聪这才好受一点。

第二天放学，聪聪又遇到小青，小青情绪不高，看来她的人生理想也被她妈妈否定了。一问，果然是这样。聪聪说：“我怎么觉得大人都是聋子。”小青说：“对啊对啊，我也这样觉得，不过我昨天把我的理想讲给妈妈听，她似乎没那么聋了，听得很认真，听了默默地流泪，不知是不是怪我不想做大人物，只想做小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