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红

张大爷从台湾回来探亲了，由女儿张梅陪同，大陆老家的侄子张杰去机场接的他。

张大爷的故乡是一个客家小山村，16岁那年在砍柴回家的路上，被准备外逃台湾的国民党胡琏军抓了壮丁。离上次回来已经过去二十几年了，他想在自己有生之年再回来看看。

从机场到村子有一段路，三个人一路上拉着家常。大爷用纯正的客家话问张杰：“阿杰，屋家人现在过得好么？”

“阿伯，我们过得很好。”

张杰告诉大爷，家乡变化很大，现在村村都通了水泥路，家家喝上了自来水，电视电话那已经是落后的，现在都用手机了。他们家还做了新屋，是三层半的楼房。知道了张杰现在家境小康，已有两个孙子两个孙女，大爷很高兴：“看来还是共产党好、社会主义好啊。还以为家乡人会过着苦日子呢，我们的担心是多余了。”

张梅也用纯正的客家话寒暄着：“阿杰，叔姆身体还好吧？”

“还不错，生活还能自理。阿梅姐，没想到你的客家话也这么标准，和我们讲的一样样。”

张梅说：“是啊，我们全家老少都能讲一口家乡话的。”

原来，在大爷家里，每个孩子从学讲话开始就教讲客家话，规定孩子们在外讲什么语言都行，回到家里就一定要讲家乡话。大爷常对孩子们说：“我们客家老辈人常讲‘宁卖祖宗田，莫忘祖宗言’。”

小车进了村，在一个岔路口停下了。张杰对大爷说：“阿伯，车开不到家门口，你和阿梅姐在这里下车，我把车子开到村委门口去。你们顺着这条小路先慢慢行，我会赶上来的。”

大爷和张梅一边慢慢地向张杰指的方向走着，一边四处观望，只见村里楼房错落有致、村道旁种着各种漂亮花草，呈现出一派祥和景象。不觉中又来到一个岔路口，他们不知道要往哪条路走了，正犹豫间，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迎面走了过来。

大爷用家乡话问道：“细弟古（当地方言对小男孩的叫法），张杰的屋家是往哪边走啊？”

两个小孩好奇地看了看大爷和张梅，男孩用普通话说了句：“你说什么？听不懂。”跑了。

不一会，张杰来了：“阿伯，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大爷说：“没关系的，我们正好看看风景。没想到如今家乡建设得这么好，太漂亮了。”

来到张杰家，亲戚们早已在家里等候多时，自是免不了一番的问候、寒暄。

大爷对张杰妈说：“看到您身体这么康健，我心里很欣慰。”

张杰妈说：“打帮党和政府，现今我们的生活才能过得这么安乐。”

大家正拉着家常，那两个小孩走了进来。张杰妈赶紧叫道：“小斌小妮，快过来 ，叫伯公太，叫姑婆。”小斌小妮却好奇地打量大爷和张梅没开口。

张杰说：“阿伯，阿梅姐，这是我的孙子孙女。”接着又用普通话对小孩说：“这是伯公太和姑婆，快叫。”两个孩子怯生生地用普通话小声地叫了。

大爷高兴地应着，叫阿梅拿糖给孩子吃，又不解地问张杰：“这小孩不是在家乡生长的吗？怎么不会讲客家话？”

张杰妹妹张兰嘴快，抢着说：“阿伯，别看我们这里是乡下，孩子们看电视看手机看多了，都是满口普通话，很多都不会讲客家话了。”

张梅好奇：“哦，那叔姆也会跟小孩子讲普通话吗？”

张杰说：“我阿姆就是因为讲不好普通话，还闹出不少笑话呢。有一次，小妮用普通话对她婆太说要拉粑粑，婆太说你爸爸在镇政府上班呢，结果小妮拉了一裤裆。”

张杰妈说：“屙屎就话屙屎，拉什么粑粑，哪个听得懂嘛。”大家都笑了。

大爷说：“你们要叫小孩讲家乡话呀。”

张兰说：“不听管哪，你跟他讲客家话，他就用普通话跟你讲。确实，小孩子甚至年轻人，不讲方言只讲普通话的现象，在我们这里很常见呢。”

大爷感慨：“我是少小离家乡音未改，没想到家乡的乡音却面临失传，这社会进步也太快了吧。”

看着大爷那失落的表情，张杰安慰道：“阿伯，你放心吧，我们政府现在正大力宣传各地非物质文化遗产，号召大家继承和发扬中华文明和中华文化呢，我们客家话也一定不会被遗忘和丢失的。”

大爷带笑说：“那就好，那就好。”

相聚的时间很短暂。几天后，在机场临别时，大爷对张杰说：“阿杰啊，记得，一定不要丢了客家话，一定要传承下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