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若行

客家方言有个常用词，表示人或物强壮、结实有力量，也有专业突出之意，多以“硬橙”表达。也有较真之人质疑“硬橙”的准确性，尤其表意方面无法令人信服。不过，该词较为形象，加之近些年来梅州客家地区盛产脐橙，颇为应景，故为多数人接受。据查，此前有客家方言研究者曾经有过相关论述，如：

一、曾任梅州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梅州市文联副主席，客家音乐文化研究专家胡希张老先生，曾经撰文，陈述“硬橙”在《客家话字典》（张维耿主编）和《梅县客家方言志》（谢永昌著）中表述为“硬程”；而《客家话常用词词典》（魏东海编著）则是“硬成”，但胡先生认为“程”与“成”都跟人们想要表达硬朗的意思不搭界。他认为应是“朾”字，其字音为“chéng”，字义为“撞”，且进一步解释“硬碰硬为撞。”故认为是“硬朾”。

二、梅州客家文史专家丘桂贤先生在他编著的《客家民俗文化集粹》卷五《客家方言熟语》中对“硬橙”也有过解释。他认为：硬橙，即是硬枨（chéng）。“橙”古时通“枨”。《尔雅·释宫》:“枨谓之楔。”意思是说，枨亦称为楔，是竖于门槛上的木柱，起到防撞击的作用。故认为“硬橙”“硬枨”均可。他还进一步从结构上进行类比阐释，如硬铰（固执）、硬气（有骨气）、硬颈（固执）等。认为“硬橙”是客家方言常用词语，其表达的意义完全是古义的发展和引申。甚至还认为“硬成”“硬锃”“硬张”也无不可，观点相对温和，没有特别肯定也没有专门否定，但认为写法与来源还须进一步探讨。

三、《南方》杂志总编辑姚燕永先生近日在网文《粤东野语“硬枨”》中认为“硬橙”中的“橙”是记音字，误用了；“枨”才是“有来有路”的“标准词”。此外，橙和枨关系不大，特别是枨的“结实、坚硬”，“支撑、撑住”及其引申出的抗打击、坚强不屈等意思，橙是没有的——而这些“特性”恰恰是客家人口中“硬枨”的意思。此外，他对不同出版物针对该词“各吹各音，各弹各调”提出了个人的观点。他认为，客家方言中对于不少字、词的写法实际上一直未有统一标准，于是，客家各地便根据各自理解“按音索字”，有相同或相近的就用上，基本上没考虑是否精准或有无出处。他还认为，作为“客学”的一部分，研究清楚一些重要字、词、句之古义今义，借以凝聚共识，不断推动客语“标准化”，实为功德无量之事。可以看出姚先生始终持包容、开放、审慎及力求精准的治学态度，值得学习借鉴。

针对上述，笔者在日常读书时，便多了一个心眼。近日偶然在《二刻拍案惊奇》（明·凌濛初）之《赵五虎合计挑家衅，莫大郎立地散神奸》一文中，读到：“有见识，不枉叫你做铁里虫，真是见识硬挣。”见此，发现“硬挣”一词颇为特别，便查词典，发现其读音是“yìng zheng”，第二个字为轻声，标注为“方言”，意思是硬而有韧性，强硬有力的，硬而结实的，用客家话读时，其声与“硬橙”更为接近。此外，还查询到几处文学作品有体现：一是《东堂老》（元·秦简夫）第一折：“哥，不是扶不上，我腰里货不硬挣哩。”二是《醒世恒言·李玉英狱中讼冤》（明·冯梦龙）：“若父亲是个硬挣的，定然卫护儿女，与老婆反目厮闹，不许他凌虐。”三是《东周列国志》（明·冯梦龙）第34回：“鬭勃见公孙固答语硬挣，回报楚王。”四是《红楼梦》（清·曹雪芹）第九回：“他是东府里璜大奶奶的侄儿，什么硬挣仗腰子的，也来吓我们！”五是当代作家欧阳山在《苦斗》中说：“这里面只有胡柳知道，是因为周炳给她说了几句话，才叫她硬挣着活了下来。”通过这些文学作品的描述，不难发现，“硬挣”或许才最符合客家人口头语当中想要表达的意思，毕竟文学作品来源于生活。也唯有如此，当时当地的人们，才更加能够生动地理解作品的含义。这种来源于生活中的常用词汇，在人与人的交谈中，能生动、精准地表达某种思想感情或意向，使听者深得意会言传之妙。

综上，如果非要做出判断，笔者以为：“硬朾”应为曲解；“硬橙”也不精准，虽然大众较为认同；“硬枨”则有其合理性，但值得商榷。故，当采用“硬挣”更妥。当然，笔者才疏学浅，或有以偏概全之嫌疑，欢迎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