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晓锋

假如您要买席子，走进店里会怎么跟老板说呢？

“老板，买一张席。”

老板一听就知道您不是客家人，或者说不是正宗的客家人。客家人正宗的说法是：“老板，买一欢席。”

为什么在客家话里是用“欢”作量词呢？

对此，清光绪《嘉应州志》有两句注解。

第一句是：“案《癸辛杂识》：‘余生长泽国，每闻舟子呼造帆曰欢。’”

《癸辛杂识》是宋末元初词人、学者周密的一部史料笔记。他是吴兴（今浙江湖州）人，祖籍济南。言“帆”为“欢”，依他的解释是当地方言所致，即当地方言中f、h易混，而浙江的方言主要包括吴语、闽语、客家语等。

“fh”不分的现象在我国的多个方言区都有分布，包括江淮官话、徽语、湘语、赣语、闽语、客家话等‌。以前就曾发生过乘客买火车票时“fh”不分，将浙江湖州买成了福州，导致上错车的真实故事。在我们客家话里此类读法众多，尤其在单、复韵母里，如“湖水”的“湖”，就不读“hú”而读“fú”；“繁华”的“华”，就不读“huá”而读“fá”。从这些分布甚广的区域来看，显而易见，是大迁徙移民的结果，既有融合，更有保留。

顺道说一下，笔者遍查《癸辛杂识》一书并未见该句，反而在周密的另一部著作《齐东野语》卷二十之《舟人称谓有据》里有此句。应为注解者记忆错误所致。

第二句是：“又唐乐府诗云：‘蒲帆犹未织，争得一欢成。’则被席之为一‘欢’亦犹是也。”

此诗句出自唐代诗人陆龟蒙的《山阳燕中郊乐录》。“淮上能无雨，回头总是情。蒲帆浑未织，争得一欢成。”（注：原诗是“蒲帆浑未织”而非“蒲帆犹未织”。）即使在没有雨水的淮河地区，在作者的眼里，此处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瓦，都是那么可爱，满载着过去的回忆。“蒲帆”是用蒲草或芦苇编织的帆，代表了普通百姓的生活。蒲帆尚未完全编织完成，先在平淡中寻找到了片刻的快乐，带来精神上的愉悦满足。诗人通过呈现这种简单的生活状态，表达了一种从容不迫、悠然自得的生活态度。

前人选用“欢”字真是太有智慧了。一字总关情，生活中我们太需要“欢”了。聆听鸟语花香，遍看百草丰茂，赏四季变化，无论是和暖的春天、炎炎的夏日，还是金黄的秋天、寒冷的冬日，都能带给人美好，用心去丈量生命中的每一寸时光，去收藏每一份温暖，展示生命的活力，进而拥有自己独特的风景，在人生的画卷里留下色彩斑斓的印记。

试想一下，劳累一天，身心俱疲之时往床上一躺，静静享受属于自己的宁静，把俗世的烦恼抛开，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做个自由人，这不就是“欢”吗？有了一“欢”席，再加一“欢”被，拥美梦而眠，就放缓了脚步的匆匆。

“生活一半诗意，一半烟火，一条漫漫路，一段段老故事”，烟火人生，没有了“欢”，价值又有几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