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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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版:家庭
2024年12月7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父爱如山

●李广怀

“忘不了粗茶淡饭,将我养大;忘不了一声长叹,半壶老酒……”这是耳熟能详脍炙人口的歌曲《父亲》中的歌词,原唱是崔京浩。“人间的甘甜有十分,你只尝了三分”“生活的苦涩有三分,你却吃了十分”这也是唱彻大江南北的歌曲《父亲》中的歌词,原唱是刘和刚。这两首歌曲我百听不厌,一听到它们,我感情的闸门一下子打开,禁不住热泪盈眶,父亲的音容笑貌立即浮现在脑海里,往事历历在目。

父亲30多岁才娶上母亲——在家乡娶不到老婆的父亲只好到经济相对落后的兴梅地区讨娶。父亲与母亲的结合,与其说是缘分,不如说是命运的安排。假如家庭经济条件好的话,父亲当然不用背井离乡娶上母亲;要不是失恋,母亲更不用下嫁给父亲,要知道,母亲可是广东师院(华南师范大学前身)的肄业生。

父母一共生育了六个子女,四男二女,我排行第二。由于营养不良和缺医少药得不到及时的治疗,三弟不幸夭折了,最小的弟弟不满月时不得不送人。随着兄弟姐妹的呱呱坠地,父亲只得长年累月起早摸黑含辛茹苦地把我们拉扯大,其艰辛程度是难以想象的。

贫穷家庭的日子相当煎熬。父亲本来有饮酒的习惯,饮的是只有8分钱一斤的糖沫酒,后来把酒也戒了。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终其一生也未曾为自己添置过一件新衣服,平时穿的都是亲朋好友赠送的旧衣服,一度穿老姨父去世后遗留下来的衣服,老姨父当过干部,遗物当然是稍微像样些。我依稀记得父亲临终前几年还穿着我换下的带着锈斑的旧上衣(我曾在工地上当过一年绑铁工)。

父亲没有什么手艺,为了养活全家,豁出了最后一点力气。母亲患病期间,父亲晚上要照顾母亲,白天又要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挣工分。吃不饱穿不暖,又得不到及时的休息,积劳成疾,身体每况愈下,终于病倒了,得了哮喘病。这时要是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肯定能稳住病情使其不会进一步恶化,可到哪里去弄医疗费呀!只知疼痛难受时到药店买几片药片敷衍一下,结果小病熬成中病,中病熬成重病。

哮喘病转化成肺气肿晚期的那一年是1997年,父亲穿着破旧的褪了色的灰旧衣服,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脸上渗着汗珠,骨瘦如柴,已是奄奄一息。我们兄弟俩轮流伺候父亲,有一次轮到我守下半夜,父亲用低弱的声音对我说:“你快点休息吧,我不要紧的,别耽误工作。”我眼泪夺眶而出,这就是我的父亲,病重时想的还是儿子的工作、儿子的前途。父亲去世后,我这颗心就像缺了血脉,我这棵树苗就像缺了根本。

1975年家乡发生水灾,水稻歉收,这对以水稻为生的我们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数米下锅,日子难熬,生活愈加苦困。母亲带着不满周岁的妹妹不辞而别,远嫁他方。父亲心急如焚,寝食难安,比以前更单薄,更瘦弱了,才几天就掉了几斤肉。一方面央求别人帮忙写信给母舅帮助寻找,一方面四处寻找,几个月下来均杳无音信。正当父亲彻底绝望之时,母亲回来了,带着满身伤痕,妹妹也回来了,带着营养不良的脸蛋。为了治好母亲的病以及为妹妹增加营养,父亲变卖了冬谷、刚下窝的母鸡和粒粒饱满的黄豆。直到长大后我才明白,是那边的人殴打逼走了母亲。母亲回来了,父亲没有厌恶,更没有嫌弃,而是竭尽全力默默地抚平创伤,这是何等的心胸啊!

我成了父亲几个孩子之中最大的牵挂,父亲做梦也希望我有一份养家糊口的技能和职业。我小时候大病一场差点见阎王,从此身体一直虚弱,曾经从楼上滚下来造成轻微跛脚,曾经走路不慎跌了几次额上缝了几针留下“破相”的痕迹,就业和婚姻成了“蜀道难”。正因为如此,父亲要举全家之力支持我读书!希望通过读书改变命运,使我有一份固定职业,解决自食其力乃至养家糊口的问题。

愿望是美好的,但残酷的现实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当我从高考的独木桥上栽下来之后,精神极度沮丧,寝食难安,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忧心忡忡,不知路在何方。对综合素质强的人来说,条条大路通罗马,考得上考不上均无所谓,人生路上有的是机会;而对身有残疾的我来说高考就是“自古华山一条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独自一人到大河边,当我想纵身跳下河时,父亲突然出现了,叫住了我说:“不能这样!”父亲只读过一两年书,大道理当然说不出,但在关键时刻挽回了我的生命,让我重拾自己的梦想和勇气。

小时候的痛苦经历决定了自己婚姻的艰难与曲折。不知托了多少亲朋好友,多少媒婆,当我鼓起勇气托付终身大事,均被婉言拒绝。这还有更直接的原因,就是我身为小小代课老师,那点少得可怜的薪水,连养活自己也成问题。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喜欢我的人,四川人氏,现在我的妻子。人贩子以务工为名,骗她到广东,先卖给一个她不喜欢的比我大好几岁的大龄男人,她逃出来跑到我家,要嫁给我。而我连夜跑到广州待在亲戚家不肯回来,父亲拖着病体,冒着酷暑到广州找我。当见到我时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涔涔:“你不娶,娶谁?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就埋怨为父吧!”说完声泪俱下……

父亲生平最大的心愿是我能有一份养家糊口的职业,2007年7月的某一天,在父亲去世十年后,我拿到转为公办教师的通知书。穿过弯弯曲曲的山路,我把这份迟来的通知书插在父亲冷寂的坟头:“父亲,儿已转正,成为公办教师了!您听到了吗?您可以含笑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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