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读书
3上一版  下一版4
本版标题导航
第7版:读书
2024年12月6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从心所欲 率性读书

□鲁可

从消遣的角度讲,我主张率性读书。正如陶渊明所云:“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是也。因为读书来不得丝毫勉强,若非己之所好,一味遵从他人或是跟风,不管你怎样耗费精力,也很难达到身心愉悦的阅读效果。

说来惭愧,我国的“四大名著”,我几乎每一部都没有通读过。

小时候曾听老人说:“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大概是说年轻人血气方刚,读了《水浒》,满脑子总想着如何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指不定会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来。反之,当人上了年纪,人生阅历已然丰富,若再熟读《三国》,那可真成了周瑞家的向刘姥姥介绍的王熙凤:“少说也有一万个心眼子”。

可我那时因为年少,偏偏爱和长辈对着干。我想方设法找来《水浒传》,兴致勃勃地读起来。读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武都头血溅鸳鸯楼……也曾喜欢得不得了。可是,当我看到李逵在“江州”劫法场时不分青红皂白,逢人便杀,就很有些不忿了。到了“三打祝家庄”,他又把扈三娘一家杀得干干净净,不禁对此人更加厌恶起来。后来,看到他为逼朱仝上山,硬是活劈了无辜的“小衙内”,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我干脆抛开了《水浒传》,从此再不愿意翻看。

说到《三国演义》,大概我从小就受“神圣崇拜”思想的影响,对“关公”的忠义简直敬佩得五体投地。于是,当看到他老人家“败走麦城”之际,便不忍卒读。所以,不要说此后诸葛亮与司马懿如何斗法,就连刘皇叔白帝城怎么托孤我都看不下去了。

《红楼梦》是我在“四大名著”中玩味最久的。我不仅喜欢诸如王熙凤、林黛玉、史湘云、尤三姐、晴雯、紫鹃等众多鲜活的人物形象,更喜欢仔细品读其中的文字。《红楼梦》不愧为我国古典文学中的精华,每次阅读,我都能从那绝妙的文字中得到异常独特的感受。可是,这终究是一部悲剧,正如曹雪芹自己所言,他在创作该书时“批阅十载,增删五次”,呕心沥血,却未能完卷。尽管高鹗的续作得到大家的普遍认可,可我认为后四十回与前八十回实在是大相径庭。基于上述种种原因,我几乎没有很认真地通读过整部作品,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我当然也喜欢《西游记》,我从孩提时代就特别喜欢看《西游记》连环画。但我毕竟没有慧根,外加从小吃的多是“杂粮”,没能扎实系统地奠定好自身文化素养的根基,故不能理解《西游记》的真谛。我始终觉得像“流沙河”呀、“无底洞”呀、“火焰山”呀之类的地方太过凶险。因此,不要说通读全书,即使我在甘肃生活了四五十年,也始终没有向西迈出阳关一步,这不能说不是受《西游记》影响所致。

近年我阅读了李娟的《我的阿勒泰》之后,看到像她这样一位弱女子,居然能那么从容、淡定地面对周围的一切:在清泉边搭帐篷、在草原上酣睡、在大漠中骑行、在森林里寻木耳……而阿勒泰地区的人民则是那么淳朴、善良,她的文笔又是那么幽默、自然、纯净、清新。直到此刻,我才深感抱愧,这种懊悔的心情实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我读书的黄金时代是我刚工作的那三年。当时,我在甘肃永昌二中任教。由于很难找到其他的娱乐方式,每天晚上最能抚慰我的就是书。记得第一学年,我被学校评为优秀班主任,所得的奖品,恰恰是一本《唐诗三百首》。于是,我在熟读唐诗的同时,顺带也补偿了通读《古文观止》的夙愿。进而我又读《论语》,读《孟子》,读老庄……

我那时的精力实在太充沛了!在读过许多中国典籍后,我不由得想起大学老师曾给我们介绍过的世界三大著名短篇小说家——契诃夫、莫泊桑、欧·亨利。由于《羊脂球》的缘故,我首先喜欢上了莫泊桑,先后买了《莫泊桑中短篇小说选》《俊友》等书籍,连带地也喜欢上了福楼拜、梅里美、左拉等一众法国作家。而对于契诃夫和欧·亨利的作品,我却没有感觉。后来,因为看了电影《王子复仇记》,又对莎士比亚无比钟情起来。我有个怪癖,即不太喜欢听“台词”,总觉得那是在“表演”,于是渐渐地对莎士比亚又淡漠了。在一次偶然的机缘中,我借到了一本安徽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外国中篇小说选》,记得其中有普希金的《上尉的女儿》,德·亚米契斯的《卡尔美拉》等,看得我如痴如醉,欲罢不能。顺着这条线,我又陆陆续续找来《少年维特之烦恼》《红字》《第四十一个》等一系列作品,天天沉迷其中,读后不但多愁善感,而且内心也变得无比柔软。

从此以后,我觉得读书这事儿,若非专门研究所需,别人的话——包括一些名家所列青年必读之类的建议,似乎一概可以不听。

记得上大学时同学们都很喜欢郭沫若。大家不仅喜欢看他创作的《女神》,还把他灵感来时“赤着脚跑来跑去,甚至索性趴在地下,去真切地感受‘母亲’怀抱的温馨”的创作状态当作一种时髦,纷纷效仿。而后来我看到他中晚期的一些诗作,已经不能拨动我的心弦。从此,我连新诗都不爱读了。

有相当一段时间由于工作家务繁忙,我习惯于读一些短小的散文。记得有很多人十分推崇周作人。可不知为什么,我对他的作品始终打不起精神来。我却喜欢曾被鲁迅先生骂过的“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梁实秋的《雅舍》。当然,我更喜欢鲁迅作品的深刻、林语堂的幽默、丰子恺的纯粹、郁达夫的苍凉、王了一的自然、钱钟书的渊博、巴金的真、冰心的爱、朱光潜的美、汪曾祺的人间烟火……即使有时我看不太懂,可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他们的作品。

我曾非常羡慕像柏拉图、黑格尔、爱因斯坦、蔡元培、钱学森、华罗庚等这样的大家,也曾按照一些名流的指引,尝试着去涉猎哲学、社会学、自然科学等领域的图书,可遭受多次挫折之后,我终于明白,假如没有特别的天赋或年少时没能奠定坚实的科学文化基础,任凭你今后再怎么努力,都难以达到通才的境地。

退休之后,总算有了时间。为了打发难耐的寂寞,我又鼓起劲儿,计划再系统地夯实一下古典文学的底子。我用了几个月时间先把《诗经·国风》全部抄写背诵了多遍。接着准备再把《楚辞》《汉魏六朝诗》一一扎实地钻研下去。不料仅仅过了半年,此前背得滚瓜烂熟的《诗经》,居然又全都忘记了。这又一次验证了秋行春令,必然逃不脱事与愿违的结果。

但我爱读书的嗜好终究未改。几十年来我买了不下千册图书。可由于自己的率性,大多数仅仅是刚买来时翻看了几页便束之高阁。好在我毕竟认真读过一些。虽说没有任何目的,不成任何体系,更谈不上形成自己的什么思想架构,但我起码知道,我一直都在热切地“读”着。假如不是这种率性读书,而像现在的学子们争过“独木桥”,像研究者拼搏成果一样,只为达成功利目的,甘心饱尝寒窗十几二十载的艰辛和酸楚,我还能乐此不疲地“读”下去吗?

黄庭坚曾说过“一日不读书,尘生其中;两日不读书,言语乏味;三日不读书,面目可憎。”这似乎夸张了一些。可说句良心话,我之所以今天能够活得更从容一些、通透一些、潇洒一些,恐怕与我的率性读书不无关系。说白了,我之所以能够成为“我”,一半固然得益于父母的遗传基因,得益于大千世界的历练,另一半大概正是由于我的率性吧。

所以,到今天我依然主张从心所欲,率性读书。

 
 
上一篇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