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鹏

深秋的傍晚，西下的夕阳染红了天边的流云，我又一次走在这条弯弯曲曲的村间小道，独自感受着“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壮美。小道的一边是十多棵硕大的古树，参天古树自成一排，树木茂盛，遮天蔽日，几只小鸟在枝头欢快跳跃，不时发出几声清脆的鸟叫；另一边是两米多高的石墙，一块块褪尽年华色彩的石头，宛如自然的艺术品，展现出岁月赋予它的沧桑和坚韧。厚重的石墙与古老的树木非常和谐地融为一体，让人觉得特别惬意！而我，冥冥中注定了要与这条村间小道结下不解之缘。

“啊，石墙上那一窝树根！”我惊奇地喊出声来。只见在小道中段的一处凹凸的石墙上，一窝灰褐色的树根吸引了我的视线。那是怎样的生存环境啊——陡峭的石墙上，没有泥土，全是暗红色的石头，石缝里掺和了黄泥的水泥浆将堆砌的石头凌乱地勾连成了一个整体。那窝树根竟然紧紧地咬在这石缝之中，长出的粗且壮的树干虽然被人用刀劈得很是颓唐，但那树根却有力地斜插在石缝间，凸在外面的粗大的树根挤不进石缝，则紧紧包住了石块的上下边沿。树根盘根错节，与墙体的石头相互交错，连成一个整体。树根的每一个结节都是岁月的痕迹，每一处弯曲都是生命为了寻找养分而做出的努力。看着眼前树根的顽强与石墙的厚重在这里形成的独特景观，我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面对着这个生命的奇迹，我不由得肃然起敬。

这是一粒多么坚强的种子啊！或许在十几二十年前的一个春天，这粒种子被风、被小动物带到这石缝里，面对粗砺的岩石，零星的泥土，黑夜的寂静，暴雨的冲击，寒冷的吞噬……它没有埋怨命运的不公平，没有悲观，没有丧气。它始终坚信：是种子就应该发芽！于是，它握紧内心那团火热和不屈，默默地生根、发芽，瘦弱的躯干扭弯了腰旋转着顽强地从石缝里长出来，不断向上生长，生长！每一寸树皮上都留下被石头划伤的疤痕，每长一寸都要经历几度春秋。多年以后，它终于舒展开僵硬的身体坚毅地立于石墙壁上，它伸出的几丝触须抓紧岩缝间那一点无比珍贵的泥土，渐渐长粗、长高……苍翠的枝叶为单调的石墙增添了无限的生机。这棵神奇的树一定迎接过很多路人仰望的眼神，也一定听过许多满是不可思议的惊叹。

然而，树根部被刀斧砍出的累累伤痕，却清晰地诉说着它在成长过程中经历的无数劫难。是石墙的主人担心树根撑破墙体，向弱小的树枝挥舞了刀斧？或是那个在它的注视中长大的顽皮男孩看到枝叶的繁茂，想着可以砍下当柴烧？还是树下经过的路人在树根绽开笑脸迎接他的时候抡起手里的刀斧？看着树桩一圈圈大大小小的年轮，我仿佛听到了树根对往昔的岁月诉说。面对无数次的无情砍伐，旁边的野草们也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好心劝说它放弃：“我在这里很多年了，还没有见过哪一棵小树能在这里健康长大。”然而，这株倔强的树根却依旧初心不改，镇定自若，逆境生长。如今，那一道道刀斧留下的黑色疤痕依旧用静默的气度面对人性的凶残，用不朽的年轮记载着尘世的悲欢。那一堆凌乱的新伤旧痕告诉我：生命，一旦和顽强结合起来，就坚不可摧！

眼前的树根，就像一位被遗忘的老者，静静地立在那里，曾经的辉煌与活力被凛冽的寒风无情地剥夺，只剩下无尽的孤寂。但我深信，它那伸入石墙深处的根，依然深深地眷恋着大地，等待着桃花盛开时节的到来，在暖风的抚慰下，加上绵绵细雨的滋润，它一定能抖擞起精神，贪婪地吸收着阳光雨露的精华，以更加顽强的生命力在光秃秃的树根底部生长出稚嫩的枝叶来。这重新焕发出希望和力量的新枝，依然会以慈悲的心怀为石墙的主人、顽皮的男孩、无情的路人带来一份力量，送他几缕芬芳。

来年的春天一定能长出崭新的枝叶，哪怕只是一根！我迈出坚定的步伐，甩开双臂，满怀期待向小道的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