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克勤

老舍故居丹柿小院，位于北京市东城区灯市口西街丰富胡同19号，是著名作家老舍先生1950年至1966年在京时的住所。1953年春，老舍和夫人胡絜青在小院里栽下两棵柿树，以后每逢深秋，红柿挂满枝头，别有一番诗情画意。胡絜青美其名曰“丹柿小院”。1984年，老舍故居被列为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1999年，被改造为老舍纪念馆正式对社会开放。

我去参观的时候正是深秋，是提前十天才预约到门票的。有朋友解释道，去看柿子的人多。我奇怪，柿树结柿果，算不了稀奇，难道老舍和夫人亲自栽种的柿树，有什么特别？结出的柿果有什么新奇？那天秋高气爽，北京的天空蓝得澄澈，我心情宁静。上午十点到达，我看见老舍故居门口排起了一支老长的队伍。

终于，我迈过门槛，侧身经过一扇五彩木影壁，走进了丹柿小院。这是一座普通的四合院，坐北朝南，青瓦、灰墙、红门窗，四周的屋子围了一块较宽敞、方正的院子，给人温馨之感。院子里，突入眼帘的正是那两棵高大的柿树，“蹿”出屋顶，刺入云天，茂盛的绿叶间缀着一颗颗红黄的柿果，一幅硕果累累的景象。院子里种着花草，正盛开着菊花、玫瑰；一口大水缸，蹲在院子的角落。我后来看资料图片，知道当年老舍在书房写作累了，会走出院子来侍弄一下花草，喂一下金鱼，算作休息放松。柿树下，老舍的铜制头像，正立在一座石柱上，神色安详，额头布满皱纹，嘴巴紧闭，眼睛深邃地望着游人来来往往。我伫立在他的面前，良久，怀着崇敬、肃穆而翻涌的心情。

如今的老舍纪念馆将原来老舍女儿们的住房改作了老舍生平展厅，厨房饭厅改作了实物展厅，儿子的住房改作了纪念馆工作人员的办公区，只有客厅、老舍书房兼卧室和胡絜青画室兼卧室，仍保持着原状。我一一端详着，从中了解老舍的一生，他辛勤创作的劳动成果——手稿、出版的书籍以及戏剧演出的道具等，琳琅满目。给我印象深刻的是：听到了留声机里播放的、老舍25岁在英国伦敦大学东方学院任华语讲师时讲课的声音，看到了他和胡絜青结婚的大红婚书，以及他的没有装过骨灰的骨灰盒……

曾经创作小说杰作《骆驼祥子》《月牙儿》《四世同堂》的老舍，1949年应周恩来总理的邀请从美国回到了祖国，在北京买了这座房屋，1950年接回了在重庆的妻子儿女，从此一家人团圆。在这里，老舍接待过周恩来总理、末代皇帝溥仪，还接待过巴金、曹禺、赵树理等许多文化名人，曾经谈笑有鸿儒。在这里，老舍作为“人民艺术家”，满怀激情地笔耕不已，极力地讴歌新中国和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可谓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同辈作家中写作数量最多的一位，他自称为“写家”“文牛”。从1950年到1963年的十三年间，他在这里单话剧就创作了《龙须沟》《西望长安》《茶馆》《全家福》《神拳》等15部，还创作了其他剧种，如儿童剧、京剧、歌剧和电影文学剧本等10部，又写了鼓词、相声、快板、太平歌词等各类曲艺和新诗，达到40余万字；除此以外，他还写了大量的散文、文论类文字，以及长篇小说《无名高地有了名》和《正红旗下》（未完）。这是常人无法想象、无法达到的劳动成果，都源于他对新中国无比的热爱，源于他对政治与文学关系的思考和平衡。他说：“一个伟大的作品，不但需要用热情去感动人，更需要一种崇高的理智启发人。”这句话现在镌刻在入门的照壁上。

他的夫人胡絜青，曾拜齐白石为师，是一位杰出的女画家，她的工笔画《姹紫嫣红》作为国家礼品赠送给越南胡志明主席。她后来在《自述》一文中说：“我有一个好家庭，丈夫一辈子从事写作，虽然他自己的作画水平不及一个幼儿园的孩子，却偏偏天生地有一双鉴赏家的眼力，评论起来头头是道，加上为人热情，喜好交结画家，家中常常画家如云，墙上好画常换，满壁生辉。我们有一个小院子，种花养草是我们的共同爱好，极盛时栽培的独朵菊花多达百盆，秋天经常举办家庭花展。我陶醉在百花丛中，它们都是我的天然好老师；而家庭艺术沙龙式的漫谈常常使我处在创作的激情之中，可谓环境助我。”

然而，1966年8月24日上午，在前一日遭受红卫兵毒打侮辱的老舍，走出了丹柿小院，临行前他对3岁的小孙女说：“和爷爷说再——见——”就在当晚，他自沉于北京西郊的太平湖，再也没有回来……1997年，胡絜青率其子女将丹柿小院捐献给了国家。

如今，屋在、树在、缸在、花在，而人已不在……一阵微风吹过，一颗、两颗红柿果“扑扑”地掉落在鲜花开放的土地上……我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人愿意来瞻仰丹柿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