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娜是广东省小小说学会副秘书长,其小小说以婚姻情感题材为主,即便是廉政法治主题的《案子在你手上》也不例外。该小说曾因获“特等奖”而收入《法律卫士:光辉奖第六届法治微型小说征文大赛作品选》(台海出版社2020)的首篇,次年也被作者收在个人小小说集《归去来兮》(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21)的头篇,这是作者言简义丰构思巧妙的代表作无疑。小小说情节层层推进,跌宕起伏,一波三折,连连反转,特别是因男女感情纠葛而延伸出来的国法、事理、人情冲突,矛盾点多,信息量大,意蕴丰富,读完有意犹未尽、余音绕梁之感。
该小小说仅1500多字,但男女主人公的对话与博弈有十个回合。前两回合是二十年未见的恋人相约咖啡馆见面寒暄,第三回合她的一句“案子现在就在你的手上”就反客为主,变为出招方了。小说第一次转折发生在第四、五、六回合,老耿没想到强奸犯是前任的儿子,但法不容情。第二次转折发生在第七、八、九回合,老耿更没想到强奸犯是自己和前任的儿子,儿子的量刑范围在十年以上乃至死刑,这里面的转圜余地太大了。情理法的冲突让老耿急火攻心,因心梗晕倒住进了医院。第三次转折是作为结尾的第十回合,前任离开医院后给老耿发了一则短信,其实就是接受老耿秉公执法大义灭亲了。当办案法官碰上曾经的恋人,公平正义碰上情感孽债,职业道德碰上亲情伦理,到底该怎么办?老耿“滴滴答答地滴在手机上”的泪水似乎已经说出了答案:老耿牺牲了亲情与私心,选择了正义与公平。
从接受美学的视域看,任何文本都会留下许多空白与未定点。因容量问题,小小说这方面的特质更加明显。如该小小说,她为什么要嫁给死缠烂打猥琐不堪的丈夫?两人的情感发展与现在状态是怎样的?儿子成为强奸犯是家长(单亲或双亲?)宠溺纵容的结果吗?而老耿为什么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儿子没有丝毫怀疑和些许质询?这样的反应是否有违法官应有的理性质疑与冷静判别的职业精神?兹事体大,牵涉面太广了。当然,小小说的字数与篇幅限制了这些问题的描述与解答,或许要扩展为短篇或中篇才能兜得住。
情理法的冲突在古希腊索福克勒斯的《安提戈涅》里已经得到了充分彰显,后经黑格尔的诠释而开启了后世对于自然法与实在法冲突的论争。余音袅袅的容隐制似乎是古老东方在此议题上的遥远回响。小说好像准情酌理地结束了,但这里面还有一个“回避制”的法律问题不容回避。
我国自古就有亲属回避制度,元代的听讼回避制度已经由任意性规范发展为强制性规范,所以《窦娥冤》里窦天章为女儿平反昭雪的桥段不太可能在当时社会出现。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相关法律法规更加完善,回避制度更加严格。那么小说里的老耿猝不及防遇到回避制又该如何处理呢?这里关涉的已经不仅仅是怎么量刑判案的问题,而是老耿能不能参与判案的问题。
案子还会在他手上吗?徇私舞弊肯定是违反法律的。再说只要儿子没被自己判死刑,被害的原告女方就有质疑的道理与空间。而回避呢?无异于将案件拱手让人,儿子的小命就攥在别人手里了,自己那点“陈芝麻烂谷子”还会被公之于众。除自我形象会有影响外,还将引爆无可避免的家庭矛盾。由此,老耿不期然地陷入了另一种余秋雨所谓的“两难未知结构”。(张劲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