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以锦
黄纯斌其人其事,对我来说非常熟悉。几十年来,我目睹了他成长的过程 ,也一直关注他写的新闻报道和散文等文学作品。互联网时代到来之后,线上的传播更是让我能及时、便捷地分享到他的佳作,所以散文集《悠悠芳草心》的不少篇章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细细品读《悠悠芳草心》书稿后将各篇章连贯起来思考,感觉作者在诗情画意中也将自己的精彩人生抒写出来了。
纯斌的父亲黄胜清在20世纪50年代初曾任乡村教师,后调到县级报社工作。50年代末他考上了暨南大学新闻专业。1964年我考上暨南大学经济系时,黄老分配到了南方日报社当记者。1970年我步黄老后尘入职南方日报社,一年多后我被派往南方日报社驻梅县地区(今梅州市)记者站,与他成为站里的同事,后来我们分别担任记者站站长和副站长。与纯斌的父亲这种特殊关系,自然让我与纯斌有很多接触和交流的机会。更为重要的是纯斌在老家兴宁担任乡镇干部不久,于1981年考入梅州日报社,我们成为新闻同行,相互关系愈加密切了。过了八年,他调入深圳特区党政机关从事文秘工作,乃至后来当了领导干部直至担任市属局级单位的负责人之后,我和他一直有联系。
综观纯斌的从业经历及其爱好,正好契合“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说法。他出生在文化底蕴深厚的兴宁,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祝枝山曾在这里当过县令,宦游、旅居或路过这里的文化名人比比皆是,古城、神光山等名胜古迹无不折射出兴宁文化的高光,而“无兴不成市”的说法,也隐含着兴宁厚重的商贸发展史。正是故乡文化的熏陶及受其父从文的影响,使纯斌无论在岗或不在岗一直与文为伴。写作成为他立身安命的敲门砖,靠这他顺利地敲开了报社的大门进入专业写作行列,也靠这很快从报社记者、编辑干起成长为报社记者部、编辑部的负责人。后来,他又踏上了硕士研究生学阶,并成为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靠的也是写作的硬功夫。也正因为勤于笔耕,他结交的朋友中有不少文化名人,如文学界的蒋子龙、陈国凯、邓友梅、徐迟、高晓声等。纯斌将写新闻的能力往散文、杂文、报告文学延伸发展,很大程度上受到这些文化名家的影响。此外,纯斌还结合工作实际出版了经济社会管理专著《城市社区管理》《区域经济与深圳城区商业》和《慈善故事》,可见其从文涉猎领域广泛,其对写作的追求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一以贯之的坚持。退休之后,纯斌依然笔耕不辍,佳作连连。
《悠悠芳草心》共收集了25篇散文,分为《客家风情篇》和《名人风韵篇》。《客家风情篇》中,作者通过描写梅州兴宁的母亲河、古城、名山等反映家乡的人文、历史、地理和客家民俗风情,抒发乡愁;《名人风韵篇》中,作者通过记述与名人的交往,反映他们的性格、情趣和他们在某个领域的贡献,呈现他们的风采,表达自己的情思。
全书主要特色有几方面:其一,善于通过场景和人物情感的描写,引发深层次的思考。《兴宁古城印记》一文中,其笔下的兴宁古城“曾经是一座光彩夺目的客家名城。历史悠久、钟灵毓秀、人才荟萃。”“这座城池既保留了中国城池的传统风格,又富有客家特色,成为闻名遐迩的岭南古邑。”接着,他话锋一转“现在古城已伤痕累累,残缺不全”,虽然“当地政府重视对古城的保护,拨出专款修复了部分古城墙”,但 “眼前的古城墙泛着古老的苍颜,一块块青砖长出了青苔,墙缝里长出了凋零的野草,偶尔可见烧有‘城砖’字样的砖块。突然天空飘来乌云,下起阵雨,雨丝映在斑斑驳驳的城墙上,增添了几分苍凉。”谈到这里,他又引用了兴宁市文化人李云庄先生所说:“兴宁古城虽已残缺,但仍不失为厚重的历史文化遗产,价值不可估量,必须保护好啊!”以上无论颂扬,还是提出问题,都发人深省。文章结尾时才点明要旨,那就是“兴宁古城,宝贵的历史文化财富,人们何时才能透过朦胧的面纱,去发现和欣赏其当年的风韵呢?”这是心灵的呼唤,表达了作者及民众对保护好历史文化遗产的强烈愿望。
其二,谈古论今,思路纵横,虽然时间跨度大,却有着韵味十足的情感主线。《宁江弯弯话古今》一文,从兴宁核心区域很早之前是一个巨大的内陆湖泊开始,讲到后来兴宁盆地、宁江河的形成,再到两千多年前赵佗率军攻打百越时,把宁江出水口作为战略要地,并回顾到六七千年前这里已有人类居住。最后谈到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大力整治宁江河,在主流的上游兴建了集防洪、灌溉、发电于一体的合水水库,根治了水患;进行移河改道,加快了水流,又扩大了耕地面积。文后以“宁江弯弯,岁月悠悠”作为结尾,将前面叙述的一个个故事串联承载起来,直抒胸臆。
其三,构思讲究,先埋下伏笔,后巧妙呼应。《神光山》一文中的后部分写到祝枝山任兴宁知县五年间,曾多次游览神光山,其流传最广且留下墨迹的为《游神光山》:“出郊西南五里强,翰林留得读书堂。漫漫古岫云烟薄,寂寂闲坡草树芳。几点远村依野水,一间空殿锁斜阳。山灵为我乡人问,更许何年会有光?”而《神光山》这篇散文的前部分正是抓住“光”大做文章。既讲到神光山风景秀丽、奇光异彩,又谈到了“岁月沧桑,千年古寺曾只剩下残垣破壁,萋萋芳草,还有那棵孤零零的古榕。”这正是为了引证祝枝山赞美神光山的同时,带有几分伤感而发出的仰天长问:“更许何年会有光?”作者在《神光山》一文中回答了这一问题:“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来,上世纪八十年代,旅泰华侨、龙福寺住持彰慈和尚石善光回乡观光,他登上神光山,百感交染,思乡之情愈浓。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他动员了一批华侨捐款重建神光寺。重建的神光寺扩大了规模,缘承神光古寺建筑风格,修缮其南传风格的大雄宝殿,寺院雄伟壮观,大气庄重,古朴典雅。”“我们游览完神光寺,太阳已匆匆西下,晚霞染红了天际,映照在宁江盆地,一片金黄,如油画般美丽。”“下山的路上,游客仍川流不息……他们多数是城区居民,利用早晚到这座公园休闲锻炼,陶冶情操。” 最后,作者深情地说:“我想,祝枝山如能穿越时空,旧地重游,眼前的景象不正是他所期望的吗?”这正好回应了“更许何年会有光”的期待。
其四,首尾呼应,撒得开,收得拢。《故乡的小河》写的是作者家门前的小河,文中一开头就充满对故土的怀旧感:“久居城里,厌倦城市的喧闹,脑海里时常浮现故乡的情景,特别是那条在我家门前逶迤流过的清清亮亮的小河。”写了小河又写小木桥、小山村,富有“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情画意。继而再描述农耕归来的农户、摇着尾巴的牛群、河边嬉闹的儿童、农舍袅袅升起的炊烟等美不胜收的图景。写客家故乡不忘写勤劳的客家妇女,客家妇女的田头地尾、灶头锅尾以及针线活在作者笔下活灵活现。叙述完值得留恋的家乡故事之后,作者又返回开头的话题,深情地描述“走在弯弯曲曲的河堤上,犹如回到了金色的童年。我留恋无忧无虑的孩提生活,我喜欢小河边的野花,还有那村妇们的笑声。”这就与文章开头时表达的情感贯通在一起,表面看来文章叙述了多个方面,但实际要表达的情感只有一个,那就是故乡情。这也是作者把握住了散文“形散神不散”的要领,作为业余作家能够如此成熟把握实属难能可贵。
写作会上瘾,一旦上瘾就会嗜之如命。纯斌亦然。落笔生辉,伴随文字的轨迹刻下自己的印记,将人生抒写得愈发精彩——这是我对纯斌的真诚祝褔。
(作者为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名誉院长、教授、博导,南方日报前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