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桂峰

柚子坐在桌子上。在秋风里，憨态可掬，有佛家语的样子。

它的臀部有些不平，因此，它的坐相不好看，有点歪。它的顶部，果蒂部分突出，像潜水艇的指挥塔楼。它圆滚滚大肚子，仿佛能容纳世间鸡毛蒜皮碎屑。它以沉默深刻讲述沧桑。它努力向四围膨胀墨绿，占据一份时空，拥抱注视的目光。它有顽皮的、像蜥蜴般外表，凹凸不平，手感强烈。触摸时，隐藏在深处的秋意，就属于指腹的感觉了，凉意惊心。想尽万般词句，也只有辛弃疾的“天凉好个秋”最搭。细看之下，青黄绿色的皮肤上，密密麻麻布满着透明的圆孔。这，就是它为什么总是有一层光晕的缘故。

它已经脱离了母体，来到人间。它来自田野，或者山坡的果园。起初，它只是被春风唤醒的小不点，卑微地夹在枝头。鹧鸪啼，蜜蜂来，柚花簇簇香。它从一朵小白花长起，一直安心地做好一件事，用毕生做一只柚子。它仿佛明白，万事归一的道理是不改初心。它定向奔赴地花开、花谢、结蒂、挂果，餐风宿雨，坐在树枝里等候种柚人。最终，它领会了天地之心，谦卑地弯下身子。直到一双巧手，把它收入人间。

它开心地摇晃起来。因为它无愧于诗人的赞美诗。

它还是厚皮的家伙。它悟透了生存哲学，毕生厚植铠甲。无真心，难以破解其真心。因此，要吃一只柚子，须费一番功夫。你要有一把刀，切掉它的耳蒂，划开它的皮，一共要划好几次。然后，一瓣瓣剥离它们，但仍旧保留着牵挂。这时候，柚肉就坐在如莲花的皮瓣中间。脱柚皮的时候，柚子还会喷射出青绿液体，同时释放出呛鼻气味，味道苦辣。柚皮有半截手指厚。神奇的是，内表竟然是如云絮般柔软的一层皮。

这时候的柚子，它解放束缚，裸出雪白和肉身端坐着，晶莹剔透。如果是蜜柚，它就通身粉红，皮瓣也是粉红的。摘出它来，留下柚皮，可玩可晒作药材用。有小童当帽戴，有老人用它泡脚。柚肉也是一瓣瓣，要掰开来吃。每瓣柚子透明的瓣膜包着，像弦月，从弦端撕开，两边去膜，一根根芽状的柚肉就露出来。这时候，咬一口，清香，甜美，满口蜜汁，就像一家人团圆的味道。

蜜柚金秋时成熟，专为人间盛节而来。8、9月节日多。首场亮相的，便是中秋。因此，柚子成了欢度中秋的佳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