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栋

体验了一天的广州地铁3号线后，关于地铁不多的记忆片段被重新唤醒，匆忙的人潮、拥挤的车厢、中粤英三语的广播……瞥一眼，我看见喃喃细语的情侣，我看见双眼微张戴着耳塞的年轻人，我看见翻着美团想着中午要点什么外卖的赶路人。

每个线路交叉换乘的站点，上下车的乘客很多，高峰时段，有时有上不去甚至下不来的窘迫。匆忙的人潮中，在拥挤的车厢或潮水涌动般的车站，不时偶遇的红男绿女，不时撞见的惊艳容颜，再见，便几无可能。尤其对我这样一个在外地工作生活拼搏奋斗的人。对一个只是短暂停留的异乡人来说，每一个不期而遇都是偶然，每一个重逢都是奢望。

很多年前，正是老弟领我第一次感受了地铁，那时还要兑换地铁币。如今，只需简单地扫个二维码，绑定微信就可以轻松支付。

老弟告诉我，3号线开通后，他沿着这条南北走向处在广州新城中轴线的地铁上，在每个站点不同出口的附近逛了个遍，只为寻找上班方便又价格合适的城中村租房。

可以想像，那是一个多么旷日持久又耗费精力的苦差事，在有限的休息日里，在一个个陌生的角落里，去寻找安身之所。或许这是万千“广漂”都曾经历过的事，但我乍一听却不无震撼。阡陌纵横、四通八达的地铁，就像一张地下城市交通网，坐上地铁确实能轻松快捷地到达任何一个地铁站延展的地方，但，是不是都有他这样的细致和耐心，不得而知，但这确是老弟的行事风格。

在广州漂泊的十几年，老弟依然保持着小时候就养成的莳花弄草、斗鱼遛鸟的生活情趣。阳台上摆满了我所不知名的花草植物，而他如数家珍。他在阳台的一端养着几笼鸽子，某天，他带着其中两只信鸽，乘车百公里外放飞，然后在家中收回。每天下班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花草的长势，给鱼和龟换水，给鸽群换垫布。

我记得少年时的老弟，已能分辨出鸡崽是公是母，能从母鸡的叫声分辨什么时候下蛋，甚至找寻合适的保温方法帮母鸡孵化；他往将要卖掉的成鸡成鸭的喙里塞饭粒、灌盐水；他总结出了让猪条快速长肉的秘方；他会找我打野果子售卖给商贩；他学着大人挖树根攒钱添置家具；他会邀我骑上父辈的摩托到不曾去过的地方赶集；长大后，他会塞红包给行将毕业正在求职的我；甚至，在能力范围之外，给予兄弟朋友雪中送炭的帮助；他有跳出稳定舒适圈的魄力，和朋友们合伙创业；他有接受创业失败的坦然，他还不乏从头再来的勇气……这么一个很有闪光点的老弟，唯一的缺憾或许就在学历，不然，他会多么优秀。

我在广州图书馆充电的时候想到，眼前这样一群对知识如饥似渴，在桌上用平板、笔记本电脑，或备考或工作或学习的人群中，不会有他的身影。但没能想到，他曾工作过数年的合资酒店，就在图书馆的背后，几乎只是一墙之隔。

在那些奋斗在广州的年岁里，珠江新城这号称广州CBD的繁华，一江之隔的小蛮腰的秀丽，好像是属于他的，但又好像在这个城市他还只是一片浮萍，还没有真切的归属感。

我不知道他在3号线上有过多少次早出晚归的奔波，不知道他在拥挤的车厢里，与一群年轻人有过多少次的摩肩接踵。只知道他在珠江新城站出出入入的时光里，渐渐掌握了一口地道的粤语，渐渐习惯了广州这样一个一线城市的工作生活节奏。我并没忘记老家悠缓的人们，以及随人生起伏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