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 白

每每在路边看到售卖的莲蓬，我便会想起外婆。

小时候，父母总是很忙，根本无暇顾及我，所以每到暑假，就会将我送到外婆家。外婆家在山里，耕作的农田附近有一片荷塘。每到夏季，荷塘里的莲叶翠绿如盖，莲蓬摇曳生姿，风从荷塘上掠过，带着一股清香扑在脸上，鼻腔里满是果实成熟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吞咽几口口水。

每当莲蓬成熟时，外婆总会早早地起床，披着晨曦，走进荷塘为我摘回几个饱满的莲蓬。新鲜摘下来的莲蓬上挂着清晨的露水，水灵灵，绿油油，一副诱人的模样。外婆小心翼翼地剥开莲蓬，取出里面的莲子，用清水洗净，然后递到我手中。

“尝尝看，甜不甜？”外婆总是这样问我。

我咬下一口，清甜的汁液在口中四溢，一直甜到了心里。外婆取出的一把莲子很快被我消灭干净，每次吃完我都会意犹未尽，嚷着让外婆下次摘多些回来。

外婆总是开心答应，下午立刻再去池塘里给我采摘莲蓬。那时候的我感觉自己是最幸福的小孩，丝毫没有留意到外婆的异样。外婆的皮肤容易过敏，每次采摘完莲蓬，她的身上总会起一片片的红疹，痒得她不停地抓挠，有的地方甚至被指甲抓破，渗出了鲜血。

夜里，外婆身上瘙痒辗转难眠，却依然忍着，手上拿着芭蕉扇给我扇风，担心我在这炎热的夏夜无法入睡。

妈妈过来接我时，察觉到外婆身上的疹子，得知她给我摘莲蓬的事，责怪我不懂事，害外婆那么辛苦。

我站在一侧悄悄落着眼泪，心里委屈得不行，但外婆只是笑笑，说：“没事的，阿妹喜欢吃，我就开心，身上痒嘛擦擦药也就过去了。”

从那以后，我去外婆家再也不敢让外婆去摘莲蓬，可外婆依然会摘回来给我吃，怕我觉得内疚，每次都哄骗我说是别人帮忙摘的。

后来，外婆去世了，因为怕妈妈难过，我再也没有吃过莲子。多年后，我在外地工作，有次下班回来，在路上看到摆摊售卖的莲蓬，就买了一些回家。莲子依然饱满，可咬在嘴里，却不是童年时那清甜的味道。

外婆去世后的那些年里，我一次都没有梦到过她，可那天晚上，我忽然梦到了外婆。她站在一片池塘里，依旧戴着她那顶卷了边的草帽，手里正举着几个莲蓬，笑盈盈地望着我。

“阿妹，快拿着！正新鲜呢！”外婆的声音那么温和，那么真实。

我朝外婆跑去，想要伸手抓住那一把莲蓬，可还没有抓住莲蓬，就从梦里醒了过来。

在意识到一切只是个梦境之后，我在黑暗中嚎啕大哭。我忽然意识到，我再也回不到那个有外婆的夏天，再也吃不到那么清甜的莲子了。因为，那莲子里，浸满了外婆的爱，那是我此生再也无法复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