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曼炜
阿米是我家两宝对外公的爱称,其中有一段缘由。
自我有记忆以来,家里一直养有猪和鸡鸭。那时的农村,农民没有别的来钱渠道,猪是大部分家庭“零存整取”的小银行,鸡鸭则一般用于改善生活。
小时候,我们三姐弟每日放学后都要担起喂猪、喂鸡鸭的工作。煮完猪食,喂完猪后,就要赶紧把碎米煮的饭拌上米糠和切碎的菜叶一起倒盆里喂鸡鸭。鸭子食量大,米饭米糠倒再多都不够吃,为了省些粮食,还要去池塘里用簸箕捞一些浮萍,混合喂养。鸡鸭吃食的时候,要拿根长棍守在旁边,防止别人家的鸡鸭过来抢食。鸡鸭吃饱后,要逐一点数并赶进鸡圈。
每天临近中午,谁先到家,就要去鸡圈看看鸡有没有下蛋,有的话要赶紧捡起放在阿妈装鸡蛋的大搪瓷杯中。大搪瓷杯能装十几个鸡蛋,但是家里孩子多,鸡蛋还没攒到杯口,就装进我们姐弟肚子了。为了让家里的母鸡吃好多下蛋,我们还会去小溪摸石螺、去池塘捞福寿螺,捞回来的螺用石头把螺壳砸碎,把里面的肉拣出来喂鸡鸭,这样能增加鸡鸭的营养,生出的蛋会大很多。
鸡蛋一般会在晚上没有肉的时候充当主角。小时候的农村,哪里有冰箱啊。早上买的肉,一般在中午就吃完了。晚餐没有肉,三个正长身体的小孩可吃不消。鸡下蛋的速度永远都赶不上我们吃蛋的速度。鸡蛋有很多种吃法,我们家最喜欢这三种——丝瓜鸡蛋、菜脯蛋、蒸水蛋。煎好的鸡蛋煮丝瓜,汤汁金黄,味道鲜甜,挖上几勺丝瓜和汤汁拌饭,那可是一绝。菜脯蛋更不用说了,有了菜脯煎蛋,一碗饭很快就一扫而光。蒸水蛋是阿妈的拿手好菜,蒸得又滑又嫩的鸡蛋上面撒上切得细细的、绿绿的葱花,挖上一大勺细腻雪白的猪肉,撒上一些酱油……蒸蛋拌饭,拿肉也不换。这三种菜唯一的缺点便是费饭。
鸡鸭留着下蛋,平时一般不舍得杀。家里来了客人或者到了年节、家人的生日,才会杀上一只鸡鸭庆祝。父母都是农民,交际甚少,家里一年到头也没有人来做客。这时,我们最盼望的就是家人生日的到来。阿妈把阿爸和我们三姐弟的生日记得牢牢的,还在挂历上用红笔做了记号。到生日前一晚,她便会用绳子把第二天要杀的鸡或鸭捆好双脚。第二天一早便杀好鸡、鸭,用粗盐、胡椒粉腌制一个上午,待中午便用柴火隔水蒸。蒸的鸡肉无需加水,待鸡肉蒸得差不多要好的时候,再倒一些开水到肉里蒸多一段时间,这样蒸出来的鸡肉不会寡淡无味,汤汁也很鲜甜。随着蒸汽送出的阵阵肉香味,鸡肉差不多要出锅了,我们便眼巴巴地守在一旁,拿好碗,等阿爸来给我们分鸡肉。老弟老妹爱吃鸡腿,便分给他们一人一只鸡腿。阿妈爱吃鸡翅,鸡翅便都给她。我和阿爸独爱很柴很有嚼劲的鸡胸肉,鸡胸肉便由我们分着吃。有营养的汤汁先紧着我们三姐弟,有多的阿爸阿妈再分。鸭子一般也是跟鸡一样进行腌制,蒸制的过程中不加一滴水,蒸好的鸭子,阿妈会把它放到挂在房梁的菜篮子中,让它风干一晚。第二天切块后,放姜丝煸炒,味道也是极好的。
当我们进入青春期,家里的鸡便多了另一种吃法——艾根煲鸡。阿妈会把切块的鸡肉进行煸炒后加入田间地头拔的艾草根,两者放一起煲汤,这样的鸡汤,具有温经、散寒、止痛的作用,助力我们很好地度过了青春期。
后来,我们完成学业,到外地工作。回家的日子,父母便会提前杀好鸡,让我们一回到家便能喝上暖暖的蒸鸡汤。返程前一天,阿爸阿妈还会把一早杀好的鸡分块放冰箱急冻,再冻上几瓶水作冰块,打包好放入我们的行李箱,这样路途再远都不怕鸡肉会变质。沉甸甸的爱,也是父母对我们离家的万般不舍。细心的阿妈在捡鸡蛋时已经用油性笔在上面标上了数字,按照顺序来吃鸡蛋,就不怕坏。怕返程路上的颠簸会把鸡蛋磕碎,阿爸和阿妈还把鸡蛋一个个用报纸精心包裹。用剪刀在早已清洗晾干的大油桶中间剪开一个大口,把包好的鸡蛋逐一放进去,塞满瓶子后再用透明胶把开口封好。这样,提着鸡蛋坐车就方便多了。
再后来,我的儿子和小外甥出生了,让外孙吃上家鸡蛋便成了阿爸阿妈坚持养鸡的理由和动力。那时,开碾米厂的阿爸隔一段时间便会买上一些新鲜的农家米,把米磨成细细的米粉。每隔一段时间,阿妈就拎着一大包的米、鸡蛋上门看我儿子。知道外婆又来送米和蛋,刚学说话的儿子总是笑眯眯地拍着手,指着米和鸡蛋开心地喊:米米、卵卵。后来,儿子便称呼外公为米米公公,称呼外婆为卵卵婆婆,再后来米米公公又被儿子亲昵地简称为阿米。
卵卵婆婆后来因病去世,撇下了阿米和我们。这时,儿子和小外甥也都上小学了,饮食不再像婴儿时期,可以多元化了。为了减轻阿米的负担,我们便把家里的鸡圈、鸡舍处理了。
随着我家二妹、小外甥女、小侄女的陆续出生,为了让孩子吃上健康的鸡蛋,阿米又开始不听话地养起了鸡。每隔一段时间,攒够了鸡蛋,给我们送鸡蛋、给在外地的孙女外孙们寄鸡蛋成了阿米晚年的一个寄托。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阿米养鸡,承载了对我们无尽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