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林
刘桦今天很烦恼。
老婆又哭着要和他闹离婚。要是离了,不知村里人会怎么言语,况且他也不会教育孩子。
女儿已经十七岁了,放在她妈那会儿早已嫁了;儿子是必须要的,不然家里近七十的老母不知该怎样念叨。而且儿子一向比女儿省心——女儿犟得似牛,不服软,从小就是这样,任你打骂也只受着,低着头不说话。
都是读书糟了她。刘桦心想。女人就该同他老婆那样,哪用读许多书,初中毕业嫁给他,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谁不赞他刘桦有慧眼娶了个好媳妇。
只是现在不知怎么好,媳妇要没了。
他烦得要命,往日怎么抽都不够的烟没了味,拿出一瓶自酿的小酒想灌上两口,最后还是悻悻地放下了。
柳燕的电话是这时候响起来的,声调带着委屈,“过来,接我回老家。”
“怎么了?”
“还不是你那好女儿!昨天晚上把我气得,大半夜不睡觉!把自己关在房里写写画画!说啥也不听,要了我的命!”
刘桦一听,心里一团火忽忽地长起来。
他说:“你等着,我就来。”
他开着车,到出租屋接来柳燕,掉头往城里飞速行驶着。
“你这是往哪开呢?”
“学校!”
“去学校干嘛?”
“去管教管教那个不孝子!”
刘桦此刻就是想,只要老婆不因为孩子的教育问题而闹着跟他离婚,什么都好说。以前柳燕只要一说孩子不听话,她教不了,刘桦就不耐烦,甚至吼柳燕没一点母亲的耐性,要不然就换她去工地干活,他留在家照顾孩子。眼看孩子最近越来越不省心,刘桦也听不进她倒的苦水。她终于憋不住气了,嚷着闹离婚,刘桦才慌了神。想着,得让老婆和女儿见识见识他这当父亲的厉害。
果然,柳燕一听去学校有些慌了,说道:“人家门卫不会放我们进去的。”
“那就把她叫出来!还用我进去找?”柳燕不敢再说。她是个女子,在体型与力量上都与丈夫有差距,平时怕惯了,索性此刻闭了嘴,沉默地看向窗外。
刘小芳接了通知,走到校门口,静静看着她那铁塔似的父亲和沉默的母亲。
“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父亲高高地举着手,“来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孝子!”
刘小芳一时不备,被父亲的大手挥倒在地上。她没说话,看向柳燕。柳燕转过头抹着泪。
“看什么!你妈就是因为你才这样,你太让人失望了!”说着,刘桦为补足那一点心虚,又往女儿身上补了两脚。
刘小芳被踢得灰头土脸,也不答话,也不动弹,只是咬着嘴唇。
刘桦越看越来气,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也同之前的上万次那样:“叫你不听你妈的话!贱骨头!你妈生了你真是造了八辈子的孽!你还想怎样,啊?”
刘小芳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眼随他,单眼皮,黑得不见光,往上看时,总像在瞪人,为此没少挨刘桦的骂。之后刘桦就很少见刘小芳正眼瞧人的样子了。
现在这一眼,却看得他一愣,好像他脑子里那些想法都被看透了似的。
就这会儿的空当,刘小芳猛地站起来与父亲对视着,突然崩溃大喊:“我知道,我成绩不好,你们都责怪我,可是,我也尝试努力啊。你们又因为我的问题闹离婚,我心理负担有多重你们知道吗?我根本不能安心学习!”
说完,刘小芳擦着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朝着繁闹的街道走去,刘烨在原地没动,身后静肃的学校像困住了他的脚步。
街边忙碌的市井让刘小芳想起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现在读高中了,学习竞争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经常压得她喘不过气,睡不着觉的时候,她就起来涂涂画画缓解缓解紧张的心情。
唉!刘小芳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才不用整天看父母那因为自己成绩不理想而恨铁不成钢的脸色?
半晌,她不知不觉又绕了回来,父母还在等。一家人远远地站着,互相对望着,若有所悟。
刘桦隐约明白了女儿的焦虑,也似乎体会到老婆的无能为力了。现在女儿说出了心里话,老婆也还在身边,他轻舒了一口气,但仍故作生气道:“柳燕,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