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桂峰
我比你们熟。
阿义指着对面超市的收银员说。
收银员是女孩子,脑壳上扎了根马尾巴,黄色T恤短袖衫,浅墨色修身裤。工作认真的女孩子真的好漂亮。有时,女孩会冲我们这边笑一下。
女孩笑的时候,像一朵月季花,整条街都春天了。
我们这边是快餐店,下午等待顾客时,连空气都缺少了养分,大家就把口水“洒”到对面的那些女孩子,挥霍年轻的精力。
这当中,数长舌阿义最多话。阿义讲话时,会像猫一样不时用长舌头舔一下扁鼻子,好像这样一来他编的瞎话就是真实的了。这一次,他的瞎话像北风一样粗粝。至少在我听来是这样的。
对面的连锁店超市,跟我们隔着两车道的街道。门口的收银台,看上去就像一个舞台,演员就是那个收银员。直到今天下午以前,她是大家一直避让的禁区。人间要保留一些美好。
阿义打破禁区了。大家既不忍又期待和紧张。
阿义说,中午,她用餐的时候,我绕过去看了,她吃炒面,素的,无肉。
阿义因为说出“用餐”的词,很自豪。
我提醒,女孩子喜欢吃素,清淡。
阿义说,她哪里是清淡,是节俭。她挣的钱,都给了父母。
这时候,他成了突出的中心,有点得意。掌握漂亮女孩的隐私,也是本事。
她下班后从不换工作服。她要节俭。因为家里有个生病的弟弟,很费钱。
大家半信半疑:是吗?
只有我忍不住要笑场了。
当然。阿义说。长舌头像龙一样出洞又闪回。
他接着说,她父母也有点那个……她妈妈是个瞎子,爸爸断了一条腿。
有人调侃起来,阿义,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哦。
阿义一愣,随即说,男人大丈夫,就是要顶天立地。
这时,对面的收银台吵闹起来。一个秃顶的男人挥舞食品袋子,朝女孩大声嚷嚷。周围聚满了围观的人。
阿义,你的人要吃亏啦。
是啊是啊,该英雄救美了。
阿义对起哄不以为意:别担心,她练过拳,寻常三五个人打不过她。
便有人问,她会不会打你?
阿义说,再凶的猫,在主人面前,也是温驯的。
我看到对面出来一个穿着制服的帅哥,挡在女孩面前。
噢噢,人家有男朋友啊。有人叫起来。
阿义,单相思啊。又有人说。
干脆痛打落水狗:阿义,人家好像没用正眼看过你。
更具打击的话也来了:你硬给人家奶茶,人家都没要。
阿义的神色阴晴不定,然后冷笑:你们懂个屁,她嫌奶茶牌子不合口味。
这话没毛病。无可反驳。大家冷静下来。
对面已经风平浪静。秃顶男人和制服师哥都不见了。女孩站在挂满了红包的发财树边,朝这边望过来。
阿义兴奋起来:看到没有,她看我了。看到没有。
这时,我觉得应该讲句话,不然,长舌阿义的故事会蒙骗别人。
我说:女孩是研究生,暑假打短期工的。
阿义盯了我一眼:研究生怎么啦?你们当中也有本科生,还不是在这里洗盘子?再说,做收银员挣钱,光荣啊。
见大家不感兴趣,他又说,我跟她,有故事。
大家又围拢过来。
他说,我跟她是老乡,一起读高中。有一次,因为帮她做题,有个男孩子嫉妒我,拦截在路上要打人。她及时赶过来,挥拳教训了那个傻仔。
噢噢,美女救秀才。
你们别看她是美女,阿义样子神秘地说,她有怪癖哩。
哇,大家挤得头碰头了。
阿义说,你们知道她中意吃什么吗?猪头皮!
美女从云端摔下来了,在大伙心底粉碎成泥巴。大家一齐望向那边,无辜的美女正在低头忙碌。
阿义说,她用猪头皮下酒,能喝一斤。你们喝不过她吧?
哇。怪叫四起。美女面目全非。
我拳头刚举起来,带班助理过来轰大家:不想干了,没看到客人来了?轰散了大家。
晚上,她穿了超市的工作服回来。马尾巴头发用我送的琉璃发夹束着。她削了一只苹果,用牙签捅着喂我。
我捏住她的小鼻子:你喜欢猪头皮下酒?
她白我一眼,靠过来:我喜欢你这个大猪头。
我捋着她的黑亮的头发:你练过拳术,救过白马王子?
她说:嗯,我只学过广播体操。我干吗要去救王子?除非是你。
我说:那我不用怕你了。
她突然翻身,把我制裁在下面。
我大笑:那么,你也应该没有弟弟,而且父母健全。
她说:是啊。莫名其妙。怎么啦?
我看着她只是笑。她用脸压着我的鼻子:下午你们像苍蝇一样团在一块,在干什么呢?
我说:在听爱情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