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

“你改了吗？”“没有。”

某次逛商场时，一眼望见站在美发店门口招揽顾客的小伙子，五官清秀，面露微笑，一副阳光大男孩模样。恰好想洗头放松，便跟随指引入店。他话不多，手法好，于是问了他在店里的代号，哦，是“小宝”，下次优先找他。

一来二去形成默契，我习惯闭目养神，他“投我所好”，干脆省去“头部舒缓、涂抹精油”等话术。打破沉默的是我在接听家长的“投诉”电话之后。电话刚挂断，便听见他问：“老师，现在的学生是不是也很难教啊？”

“小宝”和我的学生年纪相仿。“小宝”，据说是因他在家中是最受宠的老幺而得名。本想揶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否感觉无比幸福，却听到他长长的叹气声：“唉，说多了都是泪。我以前的班主任对我很好，见我‘堕落’，特地家访，并说服全家人齐心劝我不要抽烟、喝酒、泡网吧，更不准我骑鬼火摩托车‘呼上呼下’。”

反差感太强，我根本无法把叛逆少年和眼前腼腆的他扯上关系：“你改了吗？”

我明显感觉到他洗头发的手略微停顿了几秒，尔后才听到回答：“没有，当时完全不吃那一套。直到中考落榜，我妈气急攻心，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我哥把我狠狠揍了一顿。我没脸待在家中，只得独自去珠三角闯荡。”

我没少碰见类似学生，再怎么苦口婆心反复开导、做思想工作，效果仍差强人意，久而久之我开始留意“人教人，百言无用；事教人，一次入心”的说法。改变一个人的往往不是真理，可能是南墙；而真正唤醒一个人的，也不是说教，而是苦难。在珠三角睡过桥洞、端过盘子、洗过车后，小宝终于幡然醒悟：读书没受过的苦，生活可能会加倍奉还。遂决定“打道回府”，老老实实从头学起。

“你还年轻，只要持之以恒，未来可期。”我语重心长地说。

小宝似是受到莫大的鼓励，微笑回答：“是啊，虽然累得只剩半条命。每晚11点下班后得留下来学烫染，每周一次到10公里外的总店学剪发。”

“不错哦，店里还包教技术。”

“怎么可能！大几万的学费，学成后才能升级为理发师。”

“等你学成归来，我第一个给你捧场。”

言犹在耳，却在半年后发生巨变。小宝终是熬不住学美发的艰辛，转而投入了开店的风潮。因为之前交的“学费”不能全额退还，他的“创业基金”还差一点，便私信我有无兴趣入股。

我婉拒后，犹豫再三，忍不住问道：“确定放弃？其实你的手法好，又有耐心……”惨遭打断，便再无交谈。

直到近日排队洗头，无聊翻看朋友圈，才发现小宝“大变样”：他染了满头金发，自豪展示右手臂上密密麻麻的文身。尽管仍记得小宝曾说“如果您学生不听话，就把我的经历告诉他们，引以为戒”，我依旧屏蔽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