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平

林子回老家喝发小阿帆的喜酒。因为是难得回一次老家，林子决定步行去酒店，顺便沿途看看家乡的变化。

在路上，林子遇到邻居钟伯去买东西，惊喜地一顿唠嗑。钟伯六十多岁了，看上去比上一次见面显年轻，精神矍铄，脸色红扑扑的。林子问钟伯最近可好，钟伯略有点儿腼腆，倒也坦诚告诉了林子。

原来，一年前钟伯的老伴去世，儿女们都在外面工作，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连说句话儿也没有人应答，于是托人说了个媒，对方在三公里外的下村，大家称其刘婶。刘婶有三个儿子，大的两个已经独立门户，小的还没有成家，刘婶不愿意出嫁，只答应跟钟伯住在一块做对伴儿，哪边的孩子需要就到哪边帮帮忙。碰巧，刘婶说她的小儿子建房需要帮忙，二老就帮忙张罗了。

钟伯是退休工人，每个月有四千多元退休金，为了让刘婶高兴，每天天一亮就去买菜，回来给刘婶做早餐。吃完后，钟伯就用电动车载着刘婶，到三公里外她小儿子家帮忙洗衣服做饭收拾工地打扫卫生，忙碌一天，傍晚时分再把刘婶载回自己家。累是累了点儿，但是钟伯喜欢家里有烟火气息。

林子记得，以前的钟伯在厂里上班，回家后啥也不干，连换煤气都不会，家务都是钟伯的老婆全包，遇到不合口味的饭菜，还嚷嚷骂他老婆几句。如今，钟伯居然啥都学会了。

看着林子微笑不语的样子，钟伯醒悟到什么，无奈地叹口气：“自我那老太婆走后，路上碰到个女邻居，人家都是躲之不及的样子。孩子，生活要继续啊。”

告别钟伯，林子来到酒店。这是阿帆二婚，看着热闹的场面，林子一阵沉思，想起自己的领导。

林子毕业后在深圳工作，领导陈强四十出头，为人和善，没有架子，对刚毕业的新人非常有耐心，大家都很尊敬他，称他为“陈哥”。他和妻子是大学同学，结婚后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单位团建的时候，他们都乐意到陈哥家里，亲切地叫陈太太“嫂子”。嫂子性情温和，看上去是那种传统女性，据说陈哥每天更换的衣服，都是嫂子提前放在床头的。陈哥在家什么家务都不会干，全是嫂子一手操办。陈哥收入不低，全部上交，嫂子却从不胡乱花钱，衣着朴素，勤俭持家，下班回来就是辅导孩子做作业。唯一的儿子成绩优异，从小到大都是年级前三。总之，陈哥除了年节陪着妻子孩子转转亲戚，其他事一概不过问。陈哥经常对单位女同事说，多向他的妻子学习。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天有不测风云，在一次下班的路上，骑着自行车回家的嫂子惨遭车祸，尽管住院的三天时间里全都是陈哥亲力亲为照顾，但还是敌不过病情的恶化。办丧事的时候，林子和其他同事去吊唁，陈哥带着微笑递烟、斟茶，和平常没啥不一样。林子尚年轻，目睹这一情况，不禁震惊：一辈子恩爱夫妻，老婆走了，他居然笑得出来，人心真是薄凉！

后来，领导照常上班，但是衣着不合时宜，偶尔还带着一股味儿，不知道几天没有换洗。某个冬日，领导光脚穿着皮鞋，寒风飕飕只穿件T恤，冻得瑟瑟发抖，大家异口同声问他为什么不穿暖和，领导怆然说：“你们嫂子不在了，没有人提醒要加衣服，出门的时候袜子也找不到。”不久，陆续听说有人给领导做媒，大家都以为他很快会再娶，毕竟领导年纪不大，经济不成问题，生活自理能力又差，但没想到他全都谢绝了。

一次，林子坐着领导的车回家，与一位骑自行车的大妈擦肩而过，那大妈后背湿透，用力蹬着上坡的车子。领导忽然抽噎起来：“今天是你嫂子离开八周年的日子，以前多次提过给她买辆车，她总说不要浪费，攒着钱将来给儿子读书、买房子、买车子、娶儿媳，无论刮风下雨寒冬酷暑，她都是骑着自行车上下班。当初她刚去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好像在梦中飘着一样，一个多月才醒悟到她真的没有了。”林子回想起葬礼当天领导的微笑，原来那是他还没有从巨大的打击中缓过神来，那些应对只是遵循他的教养罢了。林子又愿意叫领导“陈哥”了。

这些年来，陈哥一直没有再婚，他说，守着嫂子的情谊过日子，不孤单。孩子去外地读大学了，他的早午餐在单位吃，晚餐回家自己做。做媒的更多了，但是陈哥直白地表示，不会再娶，他不能对不起嫂子。陈哥克服了生活上的困难，周末的时候，自己料理家务，空闲了驱车回郊区的老家钓钓鱼，陪着父母种种瓜果蔬菜。

人生的选择没有对错，只有适不适合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