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琼

我的家乡丰顺县，物种丰富，美食众多，家中夏季主要吃节令食物，不得不提的就是端午节母亲亲手做的粽子和老鸭鲜笋汤。这两款平凡无奇的食物以它独特的滋味根植于我的记忆深处，多年之后仍然让我时常回味，那味道之中重要的是它们与生俱来的特殊原味，更重要的是它们均带着母爱的馨香。

母亲的娘家是一个山区镇，山地多、水源丰富、土质肥沃，这样的环境最适宜竹笋的生长，每年5月开始，我的舅舅就常常给我们带来竹笋。竹笋装在麻袋里，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那沾着红土的竹笋肥硕、鲜嫩、肉乎乎的，让人喜爱。

老鸭鲜笋汤的做法其实很简单，母亲把收拾干净的鸭子斩成小块，竹笋剥皮洗净，切成条状，将二者放入高压锅开火煮。上汽后调小火再煮五六分钟，等自然降温后开盖子放一点点的盐和几粒味精调味即可。舀上一碗，只见笋丝洁白、笋肉鲜嫩、鸭肉芳香。尝上一口，顿感满口鲜美、甘甜。在端午节食用这样的老鸭鲜笋汤是家乡的风俗习惯，既是时令尝新，又能祛湿退火，当然，在整个夏季食用也好，一方面夏季天气炎热人们食欲降低，这款汤一点油腻感都没有，喝起来清爽，另一方面夏天人的身体水分流失大，多喝汤可以有效补水预防中暑。

小时候吃东西只注重口感，小小脑袋装着的是有限条件下的吃喝玩乐，对食物的养生功效所知甚少，不懂也不理会。母亲在厨房忙活时，我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剥笋，大人拿菜刀对着笋身用力一砍，然后沿着竹笋旋转一圈，完整的笋壳就轻松地顺下来了，削去根部不能食用的粗纤维和长着黄色绒毛的笋皮，一根洁白的竹笋就剥好了，又快又干净。我却喜欢慢慢地一层一层地剥，并把剥出来的笋壳按原来的顺序一个个套好，最终成为一个完整的笋，当然，是空壳。这个过程很考验耐心和细心，但有一种很享受的成就感。往往，我还没完工就被母亲赶走，悻悻地拿了几个大笋壳抓几只蚂蚁或者蜗牛，到门口的小水沟上玩漂流了。

母亲是潮汕人，包粽子方言叫“缚粽”。客家地区制作粽子叫包粽子，侧重于包的过程和动作，潮汕人叫缚，也许是在这个基础上多了一层用绳索捆绑的技艺，以及绳索选材的讲究吧。宋代诗人陆游的《村居初夏》“故乡风物胜荆吴，流水青山无处无。列植园林多美果，饱鉏畦垄富嘉蔬。桥边来淬劙桑斧，池畔行芟缚粽菰。我有素纨如月扇，会凭名手作新图”，其中就是用缚粽，可见潮汕地区端午文化的悠久历史和良好传承。

每年端午前几天，母亲就开始准备缚粽的事，到山上摘来大竹叶，洗净晒干备用，端午当天把浸泡好的糯米沥干后拌上油、盐、味精、五香粉，缚咸粽的用料特别丰富，有腌好的五香五花肉、炒香的香菇、萝卜干、虾米、咸蛋黄、绿豆、红豆、花生、蒜头等等。所有材料提前准备好，缚粽开始了，只见母亲取两片竹叶在尾部三分之一处折成漏斗状，放入糯米，中间放入各种馅料，再加上糯米填满，把多余的竹叶折回盖住漏斗包裹好，绑上咸水草。把粽子放入锅中，大火烧开，小火焖煮1个小时。未见粽子，先闻粽香。当浓浓的粽香味扑鼻而来时，母亲笑语盈盈，我们习惯泡上一壶凤凰单枞功夫茶，听一曲熟悉的潮汕乐韵，一家人吃着新鲜出炉香喷喷的肉粽子，那是一种最高享受。母亲喜欢把缚粽子的水草留得长长的，每八个或十个集中扎成一缕，挂于通风处，于是粽子就成了一个圆圆的球形，所以也叫粽球，食用时用剪刀剪断水草，吃几个剪几个，直至大大的粽球渐渐痩小，两三天后消失，端午节也完美地过去了。

母亲喜欢用新鲜的竹叶包粽子，这样的粽子竹香扑鼻，吃起来也更清新可口，更习惯不畏麻烦选择用咸水草缚粽，咸水草也叫席草，柔软有韧性，闻上去有股清香，颜色也和粽叶一样，两者一起让美食相得益彰，锦上添花。现在市场上的粽子用咸水草绑的很少了，用棉线或麻绳的我偶尔遇到，倒还能接受，若是用尼龙绳或包装带绑的，我是一点都不喜欢的，当然更不会有品尝的欲望了。

品味，品的往往不单是食物的本味，更是一种对食物的尊重与彼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