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青

这些吃五谷杂粮却五谷不分的“好命”人呐，他们当然不知道，四月的雨天，是农民种番薯不可错失的好天气。

广东的雨季，从四月开始到九月，漫长而黏腻、潮湿且闷热，连头发丝都有气无力耷拉在脑门上。下雨天能做什么呢？吃货A说，下雨天酒肉天，当然是约上三五好友喝酒吃肉，快活！文艺B说，有什么比室内烹茶、檐下听雨更浪漫的呢？宅男C说，春困秋乏夏打盹，风雨就是最好的睡眠伴奏曲，枕着雨声入睡，任外面风雨交加，我自岿然不动。

这些吃五谷杂粮却五谷不分的“好命”人呐，他们当然不知道，四月的雨天，是农民种番薯不可错失的好天气。也是我青少年时期最讨厌的天气。

四月，多为缠缠绵绵的小到中雨。妈妈总是挑星期六日，一大早把我们姐弟仨从熟睡中拖起来，摘那一堆她天未亮就去地里割回来的番薯苗，每根都差不多40厘米长的样子，她教我们，把根部15厘米以下的叶摘掉，梢部留下，处理好的苗顺着一个方向叠好放进畚箕里。

休息日一大早被拖起来干活！永远都有干不完的活！下雨天也不让人多睡一会！我心生怨气却不敢反抗，阴沉着脸大力撕扯着番薯苗，把不满宣泄在上面。好不容易摘完多余的叶秆，妈妈又拿出自制的透明塑料雨披和斗笠叫我们仨穿戴上去地里种地，她挑着番薯苗走在前面带路，我挑着肥料，我弟扛着锄头，我妹拎着水壶，姐弟仨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路上不时会遇到各自的同学，无奈地接受他们的嬉笑：“可怜哦，雨天还要去干活。”如果对方的父母此时接话：“你以为你就不用干活吗？一会我们也要去种番薯的。”我们顿时就幸灾乐祸起来。同在农村，同处一个时代，青少年们的经历往往都差不多。当然，我们那时还没听过五十步笑一百步这个故事，只是单纯觉得周围的伙伴们都这样，好像也就没那么苦累了。

年前提前翻好的地，经过一个冬季的日晒、霜冻，加上春雨的滋润后，已经养好了。我们四个人组成一个作业流水线，我负责起垄；小弟是个男生，脏活必须他来，他负责放农家有机基肥；小妹负责放苗。别看放苗比较轻松，但其实也是个技术活。摘过叶的那头朝下，带叶子的梢朝上，以45度的斜角将苗摆放到约10厘米深的垄沟里，同时要确保覆土后有20厘米左右露出地面。一条长垄上放的苗必须朝同一个方向，切不可忽左忽右，不利于番薯块根发育成长，也不利于以后挖番薯时锄头发力的方向。妈妈负责最后的覆土，顺便检查前面的工序有无出错。其实农事处处是技术活，垄要起多高多宽怎么发力，都是有要求的，基肥放在哪个位置放多放少怎么放也有标准，最后是覆土，覆盖的面积高度厚度都会影响最终番薯的收成。

还是青少年的我们，当然也免不了偷奸耍滑。小一点的时候还好，一切服从妈妈指挥； 再长大一点，就有自己的主见了。我不想总卖力气，小弟也不想总干脏活，都想放苗，争执起来谁也不想吃亏。小妹性格好常常是被欺负的那个，这事她没有发言权，最终我们决定剪刀石头布，赢的人享有优先选择权。

流水线作业效率高，一切井然有序，父母吃苦耐劳的优秀基因传承给了我们。我们怀着同一个目标：横竖都逃不掉的活，早点干完早回家。所以，尽管我们家地块比别人大一些，往往却是最快完工的。我们在雨水充沛的小溪里洗干净农具和手脚上的泥巴，在绵密的雨水里伸展弯了许久的腰身，再扛着农具冒雨回家。

四时农事五谷作物，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青少年时期的我们通过做农活，深刻地明白了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