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世相
3上一版  下一版4
本版标题导航
第7版:世相
2024年5月14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俗县长”之俗事

●张谨洲

题记:某君当过副县长。民俗称呼不带副,迳称某县长。由于他的行为另类、近俗,百姓称他为俗县长。高雅之事,百姓看不到。这个副县长传到百姓耳里的事情,大多是俗事。恰恰这诸多俗事又是百姓所津津乐道的,因此,俗县长的称呼属褒义。我认识这个副县长是在20世纪60年代末,他给我留下的印象是可亲可敬。以上文字,用于对题目作些说明。

我于1971年年底调到《梅州日报》的前身《梅江报》当编辑。这个副县长在我之前调到梅县地区直属某公司任职。有一年的冬天,我们同坐在梅县地区排练场听报告。这个副县长(以下称“俗县长”)对我说:“你们南方的寒冷冻入人的骨髓,我们北方没有这种感觉。”他趁会议的空隙向我聊起了他的经历。他说:“(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我在县里当副县长,天天和群众接触,虽然做不了什么雅事、大事,但俗事、小事天天做,觉得很充实。现在,我在公司任职,见到的不外乎几个人,业务范围又小,总觉得空荡荡的。”我说:“在你心中是小事、俗事,百姓心中却是大事、雅事。你说,平头百姓能有多少机会与县太爷说心里话?”他说:“我有一块心病总放不下。我在县里工作的时候,有一次,我到一个中学调研,校长向我反映,一个物理组的教师因忙于家务在教学上出了差错。在校道上,我见到一个女教师,我随口问她‘你是某某某吗’,怯于见官的这个女教师急不择言,说‘我是物理组(恰与某某某谐音)’,我不问三七二十一,随即将她狠狠地批评了一通。等这个女教师离开之后,校长才向我解释说‘她是教物理的,教研时编在物理组。她不是某某某’。”“俗县长”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你有机会到这个学校采访时,抽出时间找到这个女教师,替我说一声‘对不起’!”

过了一些时候,“俗县长”的儿子告诉我“俗县长”去世的消息。此刻,“俗县长”自称的办过的一些小事、俗事,接二连三地浮现在我的脑际,本文如下所收集的几个例子,只是其中的一鳞半爪而已。

其一,到学校听课。有一次,“俗县长”走进一间学校,在一个教室的最后一排坐着听课。授课老师见一个身背斗笠、穿着如农夫的人坐在教室后面,很有礼貌地走上前去,说:“阿叔,这是教室。” “俗县长”说:“我知道,这是教室。” 老师说:“我是老师,正在上课教学生。”“俗县长”说:“我知道你是老师,我就是来看你是怎样教学生的。你是不是继续讲课,让我再听一会?”老师说:“我帮你把斗笠解下来吧,也许会舒服些。” “俗县长”说:“不碍事。我外出时,天天背着,热天可遮日头,雨天可挡雨水。”

不一会,下课鼓擂响,“俗县长”乘课间休息的时候,向老师介绍自己的身世:“我是随军来的南下干部。参加革命前,我是放牛郎,没读过多少书,只会写自己的父母和我自己的姓名。你把教案本拿过来,我写下我的名字,方便以后联系。” “俗县长”写下自己的名字后,站了起来,说:“打扰了,我也该回单位了。”当老师弄明白这个听课人的身份后,“俗县长”已经骑上单车,与同行的一个县府干部离开了学校。

没多久,“县长听课”的故事,迅速在这间学校传开;经随行干部的讲述,成了县府干部的美谈。

其二,扫起撒落在地上的面粉。这是发生在1960年的故事,是当时县教育局的干部王平生向我讲述的。他说:“有一天,我吃完早饭到县府办公楼找人,刚好碰到‘俗县长’。他指着搬运工不小心撒落在地上的一摊面粉,对我说:帮帮忙,把地上的面粉扫起来。两双手很快就把面粉归了堆。这时,‘俗县长’叫一个干部到附近办公室要了一张报纸,他亲手把地上的面粉包裹好,又亲手把面粉交给我,说:地板很干净。你将面粉带回去,加点糖,没有糖就加点盐,能煮出几块面粉粄,充充饥也好。”

其三,替老师排队打洗澡水。这个故事,是我在《梅江报》时的同事程贤章告诉我的。程贤章当过汕头干部文化学校的教师,“俗县长”是他的学生。有一次,程贤章出差到县上。一天晚上,他在这个县的县府食堂提着水桶排队盛洗澡用的热水。排在前面的“俗县长”回头望见他,马上走过来,对他说:“就轮到我了,你稍等一下,我和你换换位置。”不一会,“俗县长”走了回来,说:“我的那桶热水就放在前面,你趁热拿去洗澡吧!”说着,“俗县长”不由分说,把程贤章手里的水桶拿了过来,再在程贤章排队的位置上排队等候。

其四,用单车载病人到医院看病。“俗县长”不太懂当地方言,他下乡时,为了方便联系,在单车头上挂了一面小红旗,上书自己的名字。有一次下乡,他在路上碰到一个步履艰难的老大娘,便下车问道:“大娘,你到哪里去?”大娘没有听清“俗县长”说什么,随行的一个县府干部将“俗县长”的话重复了一遍。老大娘说:“到公社卫生院看病。” “俗县长”向随行的干部示意,他要载老大娘前行。随行的干部说:“我来载。” “俗县长”说:“你的病刚有好转,我来。”于是,“俗县长”用单车将老大娘载到公社卫生院大门口。这时,一个公社干部走到“俗县长”面前,低声说:“她的成分不好。” “俗县长”笑了笑,说:“成分不好就不能进医院看病?”公社干部忙说:“不是,不是!我是说你不能载她。” “俗县长”说:“我不能载,谁能载?我是县长,最辟邪!” “俗县长”怕公社干部难堪,低声说:“我不知道她成分不好。载都载了,总不能把她载回原地,让她再一步一拐地走到医院来吧!你替我保密,事情就过去了。”公社干部说:“县长说得有道理,就按县长的意见办。”待老大娘进了卫生院大门,公社干部领着“俗县长”和随行干部到公社所在地去了。

“俗县长”的这个随行干部事后向我讲述这个故事时,感慨地说:“我多次陪他下乡,从没见他摆过县长的架子。他骑着单车,边走边调查。他长得粗黑,不明底细的人,还以为他是土生土长的农夫。因此,他问什么,被问的人有什么说什么,说的都是真话、实话。”

结束语:20世纪60年代中到70年代初,我在五华县委会工作,曾经跟随县委书记赵惟卓到农村蹲点三个多月,跟随县委书记、县武装部长王志远下基层调查两个多月。在此期间,关于五华县委对五华重大问题如何决策、如何处理,关于五华县委各部、委、办、局和公社的主要领导人的执政能力,两个书记一直对我守口如瓶,从不吐露半点情况。他们给我留下的,是大量的如何为百姓办实事、办好事的精彩故事,至今回忆起来,依然感慨系之。由此推理,本文提到的“俗县长”在县府大院里参与决策的情形,一般百姓根本无法知道,而是从“俗县长”的零星趣闻中感知他的音容笑貌,揣摩他的为官愿景。这些趣闻的集聚效应,正是“俗县长”能在百姓心中留名的关键所在。

 
 
上一篇  下一篇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