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朱明海
统筹:罗 琼
记者:黄育兰
摄像:魏浪鑫整理:彭 晓
近年来,丰顺县经济社会各项事业快速发展,得到了广大外出乡贤的热切关注和大力支持,同时,丰顺县外出乡贤奋勇拼搏,涌现了一批业界精英,为更好了解他们的奋斗历程和爱国爱乡情怀,丰顺县融媒体中心(丰顺县广播电视台)组织采访小组到全国各地采访丰顺县在文化、教育、科研、商界等领域中具有代表性的人物,用他们的励志故事、成功经验、崇高品质引导、带动、激励年轻一代,凝聚各方力量为丰顺县各项事业振兴发展贡献力量。近日,记者一行前往梅城专访丰顺籍知名编剧林文祥。
记者(以下简称记):据了解,您曾有过八年戏剧演员的经历,请谈一谈您与客家戏剧的缘分,包括您在丰顺的童年、少年时期文艺素养的养成。
林文祥(以下简称林):我很庆幸我生在黄金镇那块神奇的土地。黄金镇有条黄金河,也叫产溪河,流向韩江,有些村也在韩江边上,很多撑船的船夫行走在韩江河上下游。黄金镇还是竹乡,那时生活比较贫困,为了生存,很多人放竹排到潮州,也有不少走江湖的、耍把戏的,还有搞投机倒把的,坐了牢又出来再搞的。我小时候喜欢跟他们聊天,听他们讲故事,当时大人很怕我学坏,后来我知道,那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种资源、一种素材。黄金镇虽然是一个小镇,但是不断有人出去、有人回来,所以他们视野很开阔。在老家,每当月亮出来的时候,我们就围坐在屋前听老人讲故事,他们好像在比拼一样,你讲一个,他讲一个。每到月圆夜,山歌遍布黄金镇,一河两岸都在对山歌,特别棒,我从小就有个习惯——收集民间故事,而且我记性特别好,记这个特牢。还有,从前黄金镇元宵节迎灯跟其他地方不一样的是,花灯是现场创作的,这其实是蛮有乐趣的。孩提时代家乡黄金镇给了我太多的营养,所以黄金镇不光是我的故乡,也是我精神的家园,是我创作的源泉。太多太多美妙的故事、传奇的故事,一直在滋养着我,是我创作的一大宝藏,我这一辈子都用不完。我现在写的这些故事,算是二度呈现它,可能会叠加很多色彩,但它的本体还是我童年时代的、我家乡的、我小时候听到的很多故事,很多都走进了我的作品。黄金镇人说话很有特点,如果觉得某个人吊儿郎当,一般不会直接骂,会绕着弯骂,可能那人走出三里路以后,突然反应过来刚才被骂了,这很机智啊,说话都很有艺术的,进而影响了我的文风。另外,我生命中的贵人特别多。我初中是在黄金中学读的,高中在丰顺一中,后来考到梅州市艺术学校,到艺术学校以后,才算真正投身艺术这一行。一路遇到了很多好的老师,很多都是一辈子在交往的。
记:比如呢?
林:在黄金中学读书的时候,遇到刘仪职老师,他是语文老师,是他把我带进文学这条道路。参加工作后又正式拜罗锐曾老师学习编剧,是他把我带进戏剧的殿堂。我在黄金中学的时候成绩不好,我爸老是担心我长大以后会饿死,直到在刘仪职老师的课上,我突然发现读书是一种享受。我写的第一篇作文,刘老师在课堂上拿来念,点评写得如何,刘老师改学生作文要拿70分是很难的,我拿了71分,这是对我很大的鼓励,让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写作方面还行。这得益于刘老师一直给我“开小灶”,他当时同时带几个班,两个礼拜才布置一次作文,但是刘老师每个礼拜另外给我再布置一篇作文,写得好的就推荐到《广东农民报》或者《梅州日报》(原《梅江报》)发表,文学萌芽的种子被他催开了,我因此爱上了文学。我进艺术学校考的是表演专业,做了几年演员,发现并不是那块料,但又舍不得这个事业,我喜欢戏剧,因为有文学基础,就拜在罗锐曾老师门下学习编剧,后来他推荐我到中国艺术研究院学习,在那里,我遇见了很多很棒的老师,都是全国一流的。
记:产溪河连接着江河海,不仅让黄金镇人走出去,也吸引很多外来人口到黄金镇,通过这样的交汇融合,使得这一方文化变得比较独特。您刚刚说到作品,我也关注到《等郎妹》,这应该算是您从戏剧演员转行到专业编剧之后的代表作。
林:它是成名作也是代表作。从前我写的很多小戏,演出效果也蛮好。《等郎妹》算是我真正写大戏以来的处女作。我1996年到中国艺术研究院读书回来,整整四年不会写东西,出去以后接受了很多新的理念,倾听全国一流的名家讲课,回来要把自己原来脑子里面的很多东西都敲碎。原来自己对世界、文化、哲学、戏剧的认知,其实是偏颇的、狭窄的,进修完,眼界一下打开以后,反倒不会写了,突然找不到一个方向。调整了几年后,出来的第一个作品就是《等郎妹》。
记:这部作品得了广东省艺术节的编剧、导演等8项9个一等奖,成绩非常亮眼,还在中国戏剧节中夺得“曹禺戏剧奖”,您刚刚说到因为舍弃不下对戏剧的喜爱,所以才走进了编剧领域,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一些让您觉得不适合的地方呢?
林:我吹点牛,我可能就是为这而生的。前面走了很多路,像小时候不爱读书、爱野,爱跟跑江湖的人泡在一块,听他们讲故事;遇见刘仪职、张更清等很棒的语文老师,和后来遇见罗锐曾老师,也包括我8年的演员生涯,这一切让我很熟悉舞台,生命当中一切的安排都是有道理的,都是为后来从事这份职业积淀了很多东西。《等郎妹》出来以后,我自己独立创作的、师徒合作的,包括我带领整个梅州创作团队创作的作品,光参加省艺术节的作品就有13个,拿了7个一等奖,之后的创作都算是比较顺利。早期我投身编剧这一行,基本上都是师带徒模式,我入行是罗锐曾老师、廖武老师在带我,后来我带廖惠玲、丘晓玲、李建生,这帮年轻的团队出来后,我们基本都是团队作战。我个人的成就,不值得一说,我的作用在于我们这一块快“灭”的时候我撑下来了。梅州在全省戏剧领域的立足强项是创作,一直都有全省顶尖的编剧在一线,创作这一块如果塌下去了,梅州戏剧整个都会塌下去,所以我的作用就在于最艰难的时候守住了,后来年轻的梯队投身到这一行来,慢慢才有了今天的样子。我们很骄傲,至少在省内,我们有最好的创作团队。
记:说到创作,您跟您的团队创作了大量的主旋律作品,人们普遍认为主旋律的作品受到的限制会比较多,您是如何突破这种限制,让戏剧变得生动,吸引观众走进剧场?
林:六年前省里给我开了个人的编剧艺术研讨会,请了全国各地的名家来,其中有一位安志强老师,也是我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贵人,他说是把“要我写”变成“我要写”。其实真是那么回事,创作在某种程度上有一定的宣传的义务在里面,但是艺术创作,它的使命不是宣传,它是滋润人心、精神的。什么题材都可以写,关键看你怎么写,怎样在作品中赋予作者的思考,怎样赋予其文化的内涵,这才是关键。
记:这就很考验写作技巧、创作技巧了。
林:这是功力,不光是一种技巧,他也有哲学层面的很多思考,因为任何一种东西都不是单方面的是与非、对与错,换一个角度思考,它有另外一个角度和立场。我们创作文学作品,它不是简单的、传统的,像样板戏的那种高大全的,好人完全没有斑点,坏人一无是处;要把人写出来,真真正正的人,人性和文化深层的东西,本体的东西要把它呈现出来,要把格局打开。
记:您有一次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过,您的终极理想就是客家戏剧事业全面开花,现在进行到哪一个阶段了?
林:第一个是“合力打点”,再“以点带面”。“合力打点”就是我刚才说的,当客家戏剧、梅州戏剧,特别是山歌剧很艰难的时候,我们就集中精力保住一个梅州市山歌剧团,样板团先保住,火种保住,然后“以点带面”,把各县的团体、整个客家戏剧带动起来。我们除了梅州的戏剧,外地的客家地区的,也一直在帮,他们有要求的、希望我们去支持的,我们都去支持。必须全面开发市场,才能让客家戏剧重新活跃起来,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很难说我这一代人就能把它完成。目前,梅州在这一领域能够出现“梅州现象”,说明梅州这一块我们做得还可以,但不是我的终极目标,如果市场没有真正火起来,那还不能说完成任务,我们的特色还要再明显一点,虽然我们有客家文化,包括丰顺其实也算是比较有特点的,客潮交融。剧团没了挺可惜,因此就没有固定的、坚守的东西,我作为丰顺人,在家乡这一块没出过半点力,挺遗憾的。
记:丰顺依然有一群作者活跃在群文创作这一块,就戏剧创作,请您给丰顺的创作者提一些建议,分享一些经验。
林:要多看戏剧作品,文学作品要多读、多写,不断打磨才能够成长起来,最好还能成为舞台作品,因为编剧剧本出来了,他还完成不到一半的功夫,还得立起来,有了这个过程,编剧才能培养出来。
记:您是综合素养较强的专业编剧,不仅创作客家戏剧,琼剧、潮剧及文学创作等都有涉及,您下一步的目标,或者对未来的期待是什么呢?
林:我早期特别爱写杂文,现在不太写了,至于到外地写的琼剧,我更多是想走出去,跟不同的高手过招,要不然我老困在这一块地方,容易把自己眼界变狭窄了。人的艺术创作到一定时候,会走到一个瓶颈,要打破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去跟不同的高手学习、合作。我一生不变的就是坚守这一块土地,打客家文化的保卫战,客家文化博大精深,是很了不起的文化。经济大潮来了以后,我们把目光都集中在经济发展上,所以必须要有人坚守。所幸梅州市委市政府很重视,我们保住了7个专业院团,可以让我们一帮艺术家去耕耘、坚守客家文化,让它将来能发光发热。我作为一个编剧,可以说是在黄金时期,但我要退了,我希望把年轻的一代培养出来,我从前是一半的精力搞创作,一半的精力培养人,以后我可能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培养下一代,把我们的创作团队、骨干培养出来,才能够把客家文化的香火延续下去。这是我觉得我这一辈子必须得做的,将来客家戏剧能够有很好的发展,我觉得我这一生就值了,人不能要得太多,人的能耐是有限的。我爸最怕我饿死,但我这一辈子没饿死,还做了一点事,做了一点有价值的事,已经很有意义了。
记:您多次提到坚守,让您这么坚定地产生这种信念的缘由是什么?
林:缘于客家文化的魅力,还有我是一个客家人,我有责无旁贷的使命。搞戏剧是抬轿子生意,如果我现在写一篇一般性的文章,我半天必须得完成,但一个大戏通常要三年,要打磨三年,反反复复地磨,整个团队磨,这真的是非常考验人的一个工作。我们没有更大的投入,没办法靠抢眼球的东西去赢得关注,只能够从本体上、表演上把它搞扎实,靠实实在在的东西去赢得观众、赢得市场,赓续梅州现象。客家戏剧的影响力在不断扩大,这可能不是我这一代人能完成的,那就一代一代地传下去,对戏剧的敬畏之心保住了,难说哪一天他就火了,这是我期待的,也许我看不见,但是希望有这一天。传统的东西太了不起了,像《林风眠》这部戏,我们做了很大的探索,就如何把我们传统的文化及林风眠这个人物跟现代的审美衔接起来,怎么让现代的观众爱看,我们费了很大工夫。中国美院95年院庆的时候,邀请了《林风眠》去演出,那都是艺术家观众啊,三场都爆棚,其实客家戏剧不是没有观众,只是梅州人口流动太大,原来乡村很多演出基地变空巢,都到珠三角了。不是人才的问题,是人的问题,人都到外边去了,要保住客家文化、保住客家戏剧,还得向外走,光是下乡保不住,必须得走出去,影响外面的客家人,包括都市人群,让他们能欣赏到客家文化、客家气息的美,那才是一种弘扬,才能真正把客家文化推出去。我们不断在摸索,不断在犯错,不断在总结。
记:说到传承,您对未来有志成为编剧的年轻人有什么样的建议吗?
林:自甘寂寞,安贫守节,爱你喜欢的。当然,天分是首要的,如果没这天分,干不了这事。另外要有情怀,要自甘寂寞,虽然不能说在名利上能得到多少,但至少我觉得那样的生命是有价值的。这行业如果你爱上了,就要为之奋斗。
记:胸中有舞台,眼中有观众,心中有演员,笔下有深情。感谢您的精彩分享。
人物简介
林文祥,丰顺县黄金镇人。现任梅州市戏剧研究工作室主任,国家一级编剧。曾获“广东省中青年德艺双馨艺术家”、全国文旅先进工作者、亚运会火炬手等荣誉。其创作作品先后获第八届、第十届、第十一届、第十二届、第十四届广东省艺术节剧目和编剧一等奖。山歌剧《等郎妹》获第八届中国戏剧节“曹禺戏剧奖”和优秀编剧奖、山歌剧《桃花雨》获文化部“文华优秀剧目奖”,多部作品获广东省“五个一工程”奖和“鲁迅文艺奖”。
团队主创眼中的林文祥
李建生(导演):林老师对我影响非常大,包括在对待艺术、人生方面的指引,可以说亦师亦友。他那么多年为客家戏剧,特别是山歌剧,付出了那么多,像一面旗帜一样引领着我们往前,他的这种精神也一直鼓舞着我们。
杨苑玲(演员):林老师是我心目中的一个大哥,对我们非常爱护,特别是在工作当中有什么问题,他都会挺身而出。他是一个心怀大爱的人,热爱客家文化,热爱客家山歌剧,作为演员演他的戏也是非常幸福、开心,很有成就感。
潘锡岳(演员):林老师是我的伯乐,我的处女作《桃花雨》就是林老师点我名来演的。他的戏我也演了差不多有10部了,他带着演员成长,特别是对山歌剧艺术的热爱,这一点特别值得我们尊重。
廖惠玲(编剧):林文祥老师是我的师父,他是梅州戏曲界的领军人物,非常有事业情怀的一个人。
陈的明(作曲):其实我就冲着林老师的人格魅力,冲着他对客家山歌的一那份坚守回到梅州。林老师比我们年长,他都一直在坚守,那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坚守呢?林老师非常关心后辈的成长,经常会给我们创造机会、指导我们,林老师确实是一个好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