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夜
第一次走近你,是在深秋。
河边那一簇五彩林凛然而立。在满目葱茏中,我竭力寻找着独属于暮秋的金色,竟寻不着一缕。唯有一株披着微红的霓裳,有些孤傲地站在浓绿中。朋友告诉我,那是枫叶。可它不是我要的红。后来友人说,若是经霜,会有醉人的红。秋韵无踪,无妨。这不,一根痴缠曼妙的藤,一丛冒冒失失的草,一朵寂寂无闻的花,都在我的手机相册抢到了C位。
阳光极好,溪水温和而不骄横。它轻轻哼着小曲儿,一路逶迤而来。偶与水里的小石子呢喃几句,忽又慢了脚步,就像沉溺于桥溪的我们;石子边总能找到几个漩儿,是少女浅浅的酒窝吧?阳光碎落成金,潋滟波光,惊艳了一整个下午的时光。没有蝴蝶在舞蹈,没有蜜蜂在忙碌,亦没有虫子在吟唱。但桥溪,你不矫情,不做作。你是一个从山中款款走来的少女,眉宇间藏着娇羞,纵是匆匆下山的脚步,也不是欢呼雀跃的那种。
桥溪,于你,我一见如故。请原谅我失了矜持,在许多次大惊小怪中惊醒沉睡的你。
第二次走近你,是在夏日。
蝉鸣如瀑。清凉裹挟了全身,空气中氤氲的香,如此丰富。孤傲的、温婉的、霸道的、柔美的……每一寸空气都藏着一只钩子,在轻轻地撩拨我的心。阳光在绿叶间跳跃,楠木、檀木、山杜英……皆是一袭盛装,恭候远客。
同行的玲说,你又叫“叩头溪”。听说你这别名与明末逃亡的太子有关。我痴痴地望向那起起落落的溪水,想象着几百年前,这里跪着的一众官员正三叩九拜。君威凝重——而你,没有丝毫怯色。
跨过溪水,又见错落有致的老屋。有多少客家儿女的故事写在这白墙青瓦上?围龙屋一向是我们客家老祖宗的特色,那独树一帜的积善堂,独独舍弃了围龙屋的结构,简直就是个标新立异的“逆子”。百年时光匆匆,如今,它风采依旧。
从老屋的天窗望上去,黑暗中裹着一片刺眼的白,竟多了一层神秘的柔光。“月光光,夜夜光……”恍惚中,孩子们的琅琅念唱穿过狭窄的弄堂;天井下坐着的阿婆,蒲扇轻摇,摇碎她念着的歌谣;挑水的嫂子跨过台阶,水滴画下两条蜿蜒的黑蛇……身姿苗条的巧说,她想在桥溪买下一隅老屋。我又不禁想象着她临窗眺望的画面——定是穿着一袭素雅的旗袍,黑丝高挽,纤纤玉手托着光洁的脸。那窗框里的美人儿,是你美丽了这屋子,还是它沉淀了你的目光?
更多的故事应在山谷的栈道里。起初,我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木头铺成的乡间小道;甚至那锈迹斑斑的钉子,沉沦的灰暗色,我也着力寻找人工制造的痕迹。后来才知道,这些木头都是从废弃的船上拆解下来,再一一铺就的。我暗自惊叹,原来脚下的每一根,都经历过海水的洗礼,见证过海风的暴虐。它们或多或少地看过水客的“侨批”,听过南洋的“八卦”。
只是,没想到一场大雨会突如其来。刚看到大块大块的铅云铺在上空,把整个桥溪拉进黑幕。转瞬间,便是“大珠小珠落玉盘”。桥溪是调皮的,先是轻纱披肩,继而拉上厚重的雨帘,就连那巍峨的“继善楼”,也施施然躲了起来……
雨后,天清气朗。翠竹、繁花、青草、绿树……每一处都蔼然可亲,每一处皆自成丹青。
桥溪,每一次走近你,都如此安恬而明媚。你就像一个锁在深闺的小家碧玉,多少个静谧的夜,独居青山,细数繁星,轻描蛾眉。
桥溪,繁华尽处,你安之若素,谁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