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文化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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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版:文化公园
2024年4月29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性如顽童 高不自鸣

93岁的杨新乔耳不聋眼不花腿不软。图为他在阅读《梅州日报》。

●张谨洲

在五华县文联副主席岗位上退休的杨新乔,今年93岁。杨老是我步入新闻界的入门老师。

今年春分后的一天,我打电话问他:“现在正是春耕时节,你没有‘春耕战鼓响咚咚’一类的杰作?”他说:“现在还没有‘猫上台’。”“猫上台”是句客家歇后语,全句是:“猫上台——竭桌(谐音‘杰作’)。”我问:“为什么?”他说:“这是老婆的吩咐,叫我不要再动‘竭桌’不‘竭桌’的脑筋了。盘点一路走来的人生历程,我最惬意的是,对老婆的叮咛,一是附和,二是听从,三是服从。”我询问他近期的饮食起居情况。他说:“我从五华县城迁回老家居住已经三个多月了,天天邀三几个知己散步到四五里外的山坑里,一路走,一边拉家常,悠然自得地领略田园风光,其乐也融融。”

我认识杨老是在1966年6月。那时,我刚调进五华县委办公室当资料员,杨老在县委办公室当《五华通讯》(报纸版)主编。我跟随五华县委书记赵惟卓到农村蹲点三个多月后,被分配到《五华通讯》(报纸版)当编辑。相处日久,杨老的顽童性格给我留下了终生不忘的印象。杨老顽童一般的性格,与郑板桥《六十自寿》联语中的“兴要阔,皮要顽,五官灵动胜千官,过到六旬犹少”的含义相吻合。有一次,我们到平南公社采访后回县城,路过水寨公社茶亭岗顶准备下岗时,杨老作打油诗一首,叫我做好“畀佢拌”的准备。他的打油诗是:“高骑自行车,放开手中限。新闻战士硬骨头,尽在畀佢拌(pān)。”杨老类似这种苦中作乐的“顽童”事,简直不胜枚举。

和杨老相处的日子里,一有空,他就给我讲述同事之间的轶事。他说:“县委办资料组、调研组的同事相处很融洽。”他举例说:“调研组负责人万成德业余喜欢写对联。有一次,调研组成员调研后回到办公室,万成德口诵一副对联:下乡调查,座谈呀,访问呀,八面呼声两耳灌;闭门思索,主题啊,结构啊,三斤脑汁一昼挤。”杨老说:“靠笔墨谋生,是件苦差事。我和同事们常常用风趣、幽默的方式来消除由于紧张工作带来的疲劳。”为此,杨老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有一次,我们在横陂公社红光大队完成了工作任务,大家到附近的一条山坑里游玩,借机放松放松,话题转来转去,转到‘歇后语’方面。黄舜兴提议以各人的姓名用一句歇后语概括出来。我抢先说:我的姓名是:新乔露脸——出洋(杨)相。随后,马旭清接着说:我的姓名是:旭清出腿——露马脚。大家将两句歇后语合成一副对联,这就是:新乔露脸出洋相;旭清抬腿显马蹄。”我在文章开头提到的“春耕战鼓响咚咚”,是杨老告诉我的他在《五华报》当编辑时经常见到的一句歌词。那时的《五华报》通讯员每当农事季节来临,就会投稿,句式每每雷同。如“春耕战鼓响咚咚,某地农民干劲雄。苦战半月农事尽,完成任务喜心中”。换了季节,就将“春耕”两字变动,变成“夏收”“夏种”“秋收”“冬种”一类的字样,四句诗的句式大同小异。我与杨老同编《五华通讯》(报纸版)时也曾仿此作打油诗:“编稿战鼓响咚咚,我们两人干劲雄。苦战半天编两版,完成任务喜心中。”

这种宽松的日子,并非天天如此。在特定的年代里,杨老被编入揪斗队里受苦。有一次,杨老在接受揪斗的时候,有一个头头一连提出几个问题,杨老均称不知道。头头突然发问:“你知道你的父亲姓什么吗?”杨老应声回答:“姓杨!”气急败坏的头头一连两记耳光,掴在杨老的左右脸颊上。杨老望了望在场的昔日的同事们,好像无事一样平静。就在同一天,杨老的好友张化祥远道而来看望杨老。甫一见面,张化祥就泪流满面,失声痛哭。杨老脸带微笑,若无其事地对张化祥说:“只是换个工作的方式而已。我照吃不辍,照睡不误。”为了证实自己说的并非假话,杨老指了指站在一边的我,说:“他可以作证!”我不能说真话,又不能说假话,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张化祥说:“你们不能合伙来骗我。”接着,张化祥嘴里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大堆话。事情已经过去56年。如今,张化祥说的这一大堆话中,我只记得“而已而已”四个字和苏东坡《放鹤亭记》中的一句诗:“归来归来兮,西山不可以久留。”张化祥口中的“西山”,暗指杨老在苦难的日子里经受磨难的那个地方。

杨老用忍耐应对委屈,是非常艰难的选择。这中间,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和痛苦,他人无从知晓。在这一方面,已故的老作家程贤章说得很直白,很彻底。程老在《我生命的摇篮和驿站·不算后记》中说:“我的朋友、金融家伍池新在我送他的《神仙·老虎·狗》上,自己题签:‘非虎即狗,何来神仙?’我对他说:‘我一生没有权势,长期与狗为伴。’这不是我故作谦逊与诙谐,命运一直是在玩弄我的旅途和长期痛苦的心灵,何况人心不古、世态炎凉!”

杨老针对自己的亲身经历写过一副对联:“眼看云来刚蔽日;忽然风过又晴天。”当阴霾扫净、告别苦难岁月之后,杨老当上了五华县文化馆馆长,以后又当上了五华县文联副主席,这使“如鸟归林,如鱼得水”的杨老有了施展本领的广阔天地。杨老在2014年出版的个人传记《彩梦年华》里自我介绍说:“从1989年到2014年的25年间,我到达全县20多间中学讲课,总共六七十场,听众达二三万人之多。”他继续介绍说,他把讲课稿编成一本书,取名《文学写作浅谈》,初印5000多册,很快销售一空,又加印了几千册,才满足了读者的需求。

回顾这些往事时,杨老说:“我一介草民只能尽自己绵薄之力,为文学事业做点小事而已。”杨老这番不居功显摆的表白,可以用“高不自鸣”四个字来作注释。

从我以上讲述的故事中可以看到,“性如顽童,高不自鸣(品在高处而不会自鸣得意)”是杨老在人生旅途上艰难困苦、踔厉前行的真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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