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宛
像往常那样喝完茶,打开古典音乐,开机,敲键。和写材料时的专注不一样,我希望,写散文时的心是随性的、深沉的、愉悦的,和绕耳的禅音一样,切换脱离樊笼的自在。此刻,眼神散发一抹从尘世苏醒的澄澈,远处的草木沉浸春雨后,气清景明,吐故纳新。
中年人的春天,在清明时分,抵达一种认知的高度。它教会人们,放下,再放下,从牢笼里走出来,接受自然的洗礼,丈量脚下的土地,缅怀祖先,感恩思源。这是一个对生命敬畏的节日,更是激起归宿感怀的引子。我们人,我们的人生,触及我们周遭的交织种种,终将归向何处?
中年的人生,故事变多,生活变窄,福兮祸兮,悲欢离合。不知,贪嗔痴慢疑被洗涤了几分,算不清,说不出,写不透,灵感隐约、飘忽不定。来时,仿佛蕉岭长潭的水,幻化多姿的光彩;走时,不打招呼,杳无音讯,如失联多年的故交。生灭由心罢。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也是一剂良药。在老子的系统,“道”是万物的来源和归宿。“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们,终将去往一片虚无,回到来处。何必执着过往,何必担忧未来。又何必在一幕幕台前幕后的剧本里卷。
这分明不是消沉,而是一场理性的建构,借“道”的本体,借天地万物的关系,消除不同阶段的迷茫。定居客乡十多年,这于我们漂泊感浓浓升起的江西籍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叶落归根”的慰藉。
最近去到当地一户80后老乡人家。祖籍江西赣州,几代人在蕉经商,他爷爷辈就来到蕉岭打拼,父亲和他都在蕉岭出生长大、成家立业,娶的是本地人,孩子和他一样说着娴熟的当地客家话,与地道的蕉岭本地人无异。自己年轻时不觉得,可,随着人到中年孩子渐渐长大,每到逢年过节,他总认为家庭的氛围少了点什么。尤其是年三十,周围鞭炮声此起彼伏,当地的朋友纷纷进祠堂摆三牲敬祖公,客乡蕉岭人代代传承的宗族仪式,令不在祖辈故土的他,顿生落寞之感。事业再美好,家庭再温馨,可与祖辈老家的根系没续上,心上始终少了根弦,感觉空落落的。他感叹道,这么多年,最大的愿望还是带着妻子儿女一起回祖籍老家,吃一次年夜饭,感恩祖宗福泽,与老家的“根”连接一体,汲取来自家族生命源头的勇气和力量。
故土难回,我们是有共鸣的。在蕉岭,无论多久,只要记得来处,只要还有牵绊,只要还有节日,我们终归是没有真正意义上落地生根的一群人。其实从离开老家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面对这份绵长的遗憾。河流,孕育城市和乡村,也孕育回环往复的离愁。
幸好读“道”,悟“道”,信“道”,哪怕是浅浅地流淌。我们不妨把这份随草木生发的漂泊之愫,留给清明,留给中年的孤独自适,留给文化的基因去消解。放眼穹庐四野,更多的我们,何尝不是天涯同路人!赣江也好,石窟河也罢,不由分说,终将汇聚,入海。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春天,万物轮流开幕,生而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