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启智

在那饥饿年代，刘三爷以他的包容与善良，呵护了我们这群孩子可怜的自尊。

刘三爷是驻守大队林场看护果园的老人，我妹妹同班同学袁小玉的外公。刘三爷六十出头，面容慈祥，说话温言细语。

我们大队有八个生产队，我们属于二队，袁小玉是六队。放学后，六队和二队的学生走出校门即各奔东西。有时中午放学后，袁小玉会跟着我们一起走，她到她外公那里吃中午饭。

林场，是我们二队学生上学和放学的必经之路。

听袁小玉讲，她每次来林场，她外公都为她做好吃的，比如打两个荷包蛋，或者倒一大勺子油、油煎一块颜色泛黄的豆腐。在水果挂枝时节，她外公还为她准备一袋水果。袁小玉会慷慨地拿出水果与我们分享。

这让我和妹妹很是羡慕。我们家的鸡蛋，母亲都提到集市卖掉换回油盐了；至于豆腐，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

那时候，我们这些半大孩子特别馋。凡是田地里、水里、树上、山上能吃的东西，只要在眼前出现，总是会让我们跃跃欲试，蠢蠢欲动。

我胆子很小。我们放学回家，经过林场之后，还要翻一座山。那是第一、二、三生产队交界处，俗称“三不管”地带。路边有几座坟茔。每次走到那里，我都心惊肉跳。

我从来不敢一个人经过“三不管”。二姐知道我胆小，放学回家时，就让我妹妹还有三妹走在前面，我在中间，她断后。二姐是二叔的女儿，比我只大三个月。

春夏之交，林场果园有大白桃和水蜜桃在那里招摇。每次经过果园，我也想偷摘两个桃子，但就是不敢铤而走险。猜想这时候，刘三爷就在不远处树丛后面，盯着我们这些“瓜田李下”的孩子。

只是，果园的诱惑门板都挡不住。有一次，又走到果园，看看前后无人，我热血上涌，不管不顾地跳下一尺多高的坡坎，一把揪下三个桃子，飞速逃离。不知刘三爷是在做饭，还是没有发现，反正始终没有听到他“不要摘桃子”的吆喝声。直到回家，我的心还在“扑通扑通”直跳。

二姐胆子大，也有些泼辣。生产队有个人跟二婶打架，二婶占下风。十岁的二姐扑上去，一下子将那人推倒，那人爬起来，恼羞成怒骂道：“长大了又是个泼妇！”而后悻悻离开。

阿意也是我们生产队的，是个女孩子，跟二姐同龄。阿意跟二姐一样胆大，且有心眼。她们两个不但经常偷摘林场水果，就连刘三爷晒在林场大禾坪的花生也有办法弄到手。她们两个经过禾坪时，开始佯装打闹。二姐一掌推向阿意，阿意乘势歪倒在花生上面，一边翻身坐起，一边迅雷不及掩耳地将花生塞进上衣兜和裤兜里。

然后，阿意又将二姐“推倒”在地，二姐又上演同样“技艺”。刘三爷有些眼花，可能只看到两个小姑娘摔倒，看不见她们“玩手法”。他总是干嚷嚷：“不要调皮，不要打闹，快点回家！”二姐和阿意嘻嘻哈哈地离开，跑远。两人身上四个兜都鼓鼓囊囊。

十多年后，二姐已经出嫁，意外邂逅刘三爷。谈起从前的事情，二姐问刘三爷那时候知道她和阿意偷花生不，刘三爷笑道：“咋不知道，你们两个鬼机灵！”“那你咋不阻止我们？”

“你们不还是可怜，没得东西吃，要是像现在吃穿不愁，哪个还会偷那些不值钱的东西？！”

如此看来，我那次冒险偷桃子，刘三爷说不定也看得清清楚楚。在那饥饿年代，刘三爷以他的包容与善良，呵护了我们这群孩子可怜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