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昆

已是华灯初上，车子离家越来越近了。王帅无暇看夜景，精力集中，扶着方向盘，大货车行驶得很平稳。他牢牢记着晓珍的叮嘱：绝不开快车！虽然此时的心情恨不得一脚油门就到家。

虽不是大都市，这座城市的夜景也一片灿烂。王帅只留意这万家灯火中的一盏，这是他眼里最美的景色。

王帅是个大货车司机，常年从家乡运送蔬菜去广东。蔬菜的运输有时限要求，如果没有按时送到是要被扣钱的。

王帅和晓珍结婚十年了。晓珍是同村人，小时候就认识，他们之间的婚姻没有多少浪漫可言：平平淡淡交往，安安静静结婚、生子。八年前，王帅生意失败，欠下一笔债。晓珍没有跟他吵闹，只是说，生意别做了，咱不是那块料，钱要一点一点挣。王帅没有多高的文化，高中毕业后就工作了，自己已经成家，也不想去外地。于是一家人商量后，王帅贷款买了辆大货车，开始跑运输，反正驾照是有的，高中毕业后给人开过两年车。王帅把原来的房子卖了，换了一套小一点的二手步梯房，开始了跑运输还贷的日子。

家乡是著名的蔬菜种植基地，他从批发市场装车送往南方的广东。几年下来，凭着良好的服务和积攒的口碑，收入稳中有增。家乡到广东接近2000公里，30小时内必须送到。王帅一般是凌晨后发车，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到达目的地。跑长途难免会遇到堵车等意外情况，为了赶时间，吃饭没个准点儿，吃不上热乎的饭菜是常事。几年下来，患上了胰腺炎。

晓珍不放心王帅，辞掉了工作，带着刚刚断奶的儿子，开始跟车。白天按时给王帅吃药，饭点时无法停车，晓珍就在车里给王帅做饭。晚上休息时，晓珍把孩子哄睡后，熬夜守着货物。这样王帅就能安安稳稳地睡觉，白天开车才有精力。

晓珍带着孩子跟车这几年，王帅感觉旅途轻松多了。

转眼，孩子要上幼儿园了，王帅坚持让晓珍回去上班。他跟妻子保证按时吃药，同时，这几年开始逐渐增加日用百货等对时间要求没有那么苛刻的货物，减少果蔬类的单。现在跑日用百货的运输已经占了大多数，为的就是增加旅途休息时间，不透支身体。

车子离朝思暮想的小楼越来越近了，王帅和晓珍的家就在公路旁一栋旧楼的第六层，回城时刚好经过。无论多晚，晓珍都会让正对公路的那扇窗亮着灯。如同远航的水手看到灯塔的光照，这灯光就是王帅的港湾。终于，王帅看到了期盼已久的灯光，货车大灯闪了两下，跟晓珍打了个招呼，他不知道晓珍能不能看到，但每次经过时都会做这个动作，像仪式一样。

有一次带晓珍去逛街，本想给她买几件衣服，可是试了几间店，晓珍都不满意。王帅知道，她是嫌贵。王帅偷偷留意晓珍对一件红色外套试了很久，第二天他一个人回到商店，买下了那件外套。王帅藏着掖着，一个月后才拿出来给晓珍。没想到晓珍很细心，知道这个月少跑一趟车，王帅交家的钱却跟平时一样。于是追问哪来的钱买衣服，王帅只好承认是从伙食费里省出来的。晓珍收下了衣服，但是郑重“警告”他：以后再省伙食费乱买东西，就不给他好脸，身体不光是自己的也是她和全家的。

就是从那以后，晓珍才执意要跟车照顾自己。

如今，孩子上幼儿园了，晓珍也不再跟车。但是，王帅牢牢记着妻子的叮嘱：按时吃饭，按时吃药，在伙食上绝不省钱，不开快车……

今天回来得早，王帅“噔噔噔”地上楼，仿佛闻到了家里飘出的饭菜香。经过几昼夜的长途驾驶，此时的王帅没有感到疲倦，反而精神饱满，他要告诉晓珍：到这个月底，包括车贷在内的所有欠款就还清了，接下来每跑一趟挣的钱都是自家的。想到这里，王帅上楼的脚步更快了，“噔噔噔，噔噔噔”，以前总嫌这楼梯太长，楼道里声音太响，今天却觉得这“噔噔噔”像乐曲一样好听，简直就是《步步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