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正宝

凡常的生活就像美国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观念中“一条流动的河”，处处充满了无意识，而善于积极思考的人会像渔夫一样，有意识地观察揣摩生活的微澜，适时打捞出丰富的思想情感，既为警醒世人，也为提醒自己。罗青山的散文集《百味人生》就是这样一本书，汇集了作者从1987年至2023年间创作的88篇散文，“品味人事，感悟人生”，读后大有走进新世界的感觉——原来在我们凡常的生活中还潜伏着那么多新鲜的情愫、思考和智慧。

第一部分“雪泥鸿爪”收录了21篇叙事和抒情散文，无论是状物、记事、写人还是直接抒怀，都充满了真实而柔软的人间情愫。《祖母的棕箱》记述的是棕箱里时常放着兴宁蓼花、老隆牛筋糕、梅县相思牛肉干、菊花糕等地方特色小吃，可祖母每次打开时只是揭开“一条缝”，把小吃分给孩子们后便迅速合上，孩子们便一直猜测里面一定藏着祖母的什么秘密。等祖母去世后打开棕箱才发现，里面没有价值不菲的“金鸭嫲”或神秘信件，而是几件被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如果有深藏的秘密，也不过是祖母坦荡无私的爱罢了。这篇散文表面上是在状物，集中笔力描写一个老箱子，实际上抒发了对祖母的深深思念，尤其是“一条缝”细节的捕捉，为这篇倾向于状物的散文立起了一个独特的观察人的视角，祖母小心翼翼、珍惜节省、细心呵护的温暖形象跃然纸上，起到了于细微处见真情的叙事效果。记事散文《抄书》、写人散文《吾友黄莺谷》、抒怀散文《七十感怀》等均有细腻而直击心灵的表达，读者看到的是作者对凡常生活中人和事的欣赏和接纳，对万物的怜惜和敬意，显得柔和万分，正如作者在自序中坦言：“我自信有侠骨傲骨，也有蜜意柔情，内心深处柔软得很。”

第二部分“茶肆漫笔”收录的56篇杂文（大散文范畴），属于作者自言“侠骨傲骨”的创作内容了，小到对凡常生活细节的思考，大到对国际风云和国家命运的认识，刀刀剔骨，句句入木，无不彰显作者敏锐的捕捉能力、犀利的分析能力和不可撼动的正确价值观。“辑一”中的《称呼“老师”》，从寻常的一个称呼中发现了不寻常的意味，这个称呼用在非教师职业人的身上，可能在尊敬之下暗藏着功利之心，作者毫不留情地给予了剖析和讽刺；“辑二”中的《智商与情商的较量》，谈古论今，视野开阔，充满辩证法，最终得出“只有进入法治社会，包括在选才方面也有法可依、有章可循，这种埋没人才的状况才会得到彻底的改变”的有益结论；“辑三”中的《让思想的精灵插上翅膀》是一篇“坐而论道”的杂文，哲学意味浓厚，显示了作者驾驭深度选题的能力。第二部分是本书的“重头戏”，56篇杂文的写作时间跨度长达30余年，因此既可以看到时代的变迁，也可以揣摩出作者的思想认识在与时俱进，同时从1990年7月发表的《图章的认可与公众的认可》到写于2023年10月的《愚昧之源》，可以比较清晰地看到作者的主要信息来源已从凡常生活和纸媒转到了网媒。

第三部分“门外谭文”收录了11篇文学杂谈（大散文范畴，与社会生活杂谈的性质一致），其中2篇关注了文学写作现象（“小女人”散文和文学批评现状），3篇是书评和影评（陈柳金的小小说、陈平的诗文、电影《红樱桃》），5篇是为书籍写的前言、序和跋，最后一篇具有总结性质，概括了作者杂文创作的主要体会。文学是一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语言艺术门类，因此是否能够客观公正地评价一部作品或一个作家，是需要评论者用智慧去完成的。作者用“门外谭文”这个小标题概括这部分的内容，说自己是文学评论的“门外汉”，显然是一种“谦辞”，实际上这11篇文章是作者智慧的结晶，主要体现在以下三点：一是采用亲民的、非学术性的杂文笔调阐明严肃的思想认识，避免了文学学术评论所谓的理论框架、概念先行和学术话语等，给一般读者带来的“玄而又玄、能唬得人晕头转向”（引自本书的《自序》）的不良后果；二是在褒扬的后面都会留下一个批评或委婉建议的“小尾巴”，用融合思维对文学作品和作家进行善意的评说，既是给自己的观点留了后路，也是给文本和作者留下创作发展的空间；三是既揭短又示长，用相对辩证的目光打量文学，比如在《“熬”杂文》一文中，作者一方面“揭短”，说自己写杂文用的是“笨功夫”，谦虚地把自己与那些才子型作家区别开来，另一方面“示长”，说自己的杂文是用慢火熬制出来的，这样的文章才经久耐看，这种以退为进的老庄智慧在文中时有闪现。

阅读罗青山散文集《百味人生》的体会是全方位的，而合上本书后脑海中突然蹦出的最突出体会是要在凡常的生活中积蓄积极思考的力量。有些人会在凡常生活这条河边洗洗脚就转身离去，没有什么积蓄留下来，而罗青山们却会坐下来静静思考，以“我思故我在”（笛卡尔的哲学命题）的方式不断积蓄着积极思考的力量。这些力量积蓄到一定程度后，是可以载起人类的小舟甚至大船驶向远方的。罗青山的大散文创作不是一蹴而就的，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本书之前就已经出版了两本厚重的杂文集《狗哥哥猫弟弟及其他》和《开窗亮话》，三本书是作者细心观察凡常生活和积极思考的结果，处处释放着思想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