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满红
上世纪50年代初,我家住梅城梅正路,对面是汤家祠。汤家祠有个租屋住的木匠师傅,他的儿子阿狗同我很要好,我俩经常玩在一起。
一天,我和他在汤家祠水泥禾坪上跳格子。我跳完了一回,轮到他跳。他刚往格子里丢下小石子,要跳单脚,却突然停下。只听沿街边铜锣声“当当”响,是两位十五六岁的阿哥抬着高约1米、长约1米半的竹匾,由远而近走了过来。他俩抬的是戏剧广告牌,白纸红字。阿狗指着来到跟前的广告“梅县汉剧团演《梁山伯与祝英台》”,说:“你看,主演有你大姐的名字!”我一看,正是。竹匾广告伴着铜锣声在拐角消失了。他问:“你看过你大姐主演的汉剧么?”我摇摇头:“从来没看过。”他有点疑惑不解。
其实,我是从心底喜欢大姐的,对她又爱又畏。她在东山中学念高中时,我还在小学一年级。她要我临摹名家字帖。每天上午9点后,叫我进房间,她锁上门,让我临摹。临摹了5张,让我从窗格子递出去,她看了后,感到满意,才开锁让我出来,解除“禁闭”。“禁闭”了一段时间,她见我能做到该静时就静、要动时才动,便让我自主了。
剧团集体宿舍在民主路边,背后是戏院,离梅正路不远。假日,她会回家,然后,牵着我的小手上街。一次,我俩在街上漫步,路边有人微笑地和她打招呼:“刘姐!”她也微笑着招手。有时,我们还会听到后面有人啧啧赞叹:这是刘姐!大姐是剧团的女主演,在舞台上有点名气,戏迷们不由自主地崇拜她。我抬头看她的脸色,却丝毫没有什么得意之色,而我却心生自豪感。她还会带我进集体宿舍,见师姐师妹,她们都喜欢我的乖巧。
可是,我从来没有到戏院看她主演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西厢记》《牡丹亭》……因为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她主演的是“角色”,真真切切的大姐,是她走下了舞台,牵着我的手走路的当下……
我见阿狗还不跳起单脚,问:“你在想什么?”他指着消失在拐角的竹匾广告说:“我想看你大姐主演的《梁祝》。”我想也没想,便顺口说道:“今晚,我带你去看!”
吃了晚饭,我邀阿狗去看戏。他父亲早已炒好一包黄豆,香喷喷。他说:“带上边吃边看,又香又乐!”
来到戏院,我带阿狗到售票窗口,对里面的两位售票员说了我大姐的名字,恳求道:“阿叔,阿姨,我要见大姐,我是她弟弟阿满。”叔叔有点为难,说:“你大姐正在化妆,准备上台做戏。”我努起嘴,有点撒娇:“你跟她说,她弟弟有急事,要见她。”接着,又努嘴连说了三次。阿叔见我还贴着窗口,便转身走了。我以为他不理会我,便拧着性子不走。过了一会,售票房里传出熟悉的声音——是老家邻居、剧团领导班子成员集叔,他亲切地对我说:“阿满,集叔买票请你俩看戏。”说完,递出两张戏票。我接过戏票,说了声“谢谢集叔”,就和阿狗凭票进了戏院。
票是前座票。刚坐下不久,帷幕便在一阵鼓乐声中扯开了。我俩一边嚼着炒黄豆,一边看《梁祝》。舞台上的祝英台,是我大姐扮演的。
剧终了,我俩离开戏院回家。路上,阿狗啧啧赞叹:“你大姐演得真好!”我没说什么,心里却升起对大姐的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