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婷
春风一吹,炮仗花像是被点燃了,一串串橙红的花朵在墙头怒放,团结、紧密、盛大,是春的希望。
尤大嫂从院子里出来,脸上挂满了笑容,火红的炮仗花映得她格外娇艳。邻居春林见了笑嘻嘻地说:“大嫂子,你的春天来啦!”尤大嫂嗔怪地说道:“没个正经。我找着工作啦,正去报到呢!”
尤大嫂到县城开公交车的事在村里传了开来。村里人都没想到这个女人能有这样的本事。不过也有好事者在背后嚼舌根——一个离异的女人,又带了个孩子能坚持多久呢?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尤大嫂前夫家的兄弟。想当初,尤大嫂和丈夫离婚时,亲戚们个个都出来劝。一个说,不就是在手机里发现了几条暧昧信息,能说明什么呢?孩子还小,离了这个家怎么办?一个说,哪个男人不喝酒,喝了酒什么花言巧语说不出来,怎么就揪着不放了呢?一个又说,家里的一砖一瓦,哪样不是靠男人辛苦挣来的,一时没控制住,何必如此绝情呢?……尤大嫂看了眼周遭黑压压的人群,他们的眼神分明是看好戏,气血一上来,大吼一句:都给我滚!
这一句“滚”把大家都震慑住了,眼前的女人哪还有以前的温柔、善良、体贴、柔弱。此刻,有一股无穷的力量,正从她的胸腔里喷涌而出。
离婚后,尤大嫂带着十三岁的儿子,租了本村刘百万家的老屋。刘百万是村里的大户,在城里定居,逢年过节才回来。这老屋与其放着蒙尘,还不如租给一个可靠人家。尤大嫂来租的时候,刘百万说:“你不过三十七八,还年轻,与其带个孩子窝在村里,还不如把孩子给他,自己到城里去谋一份工作。”“嘿,孩子是我含辛茹苦养大的,他爸那个德行,怕遭了饿。”尤大嫂说这话时神情很凄然。
尤大嫂的工作需要倒班,两个人开一辆车,分为上、下午班,隔天轮一次。从县城车站出发,末站是隔壁镇的李家坡,一整条线下来要1个小时左右。首班发车时间是6点30分,末班车时间是19点30分。儿子在县城上初中,原本一个星期回来一次,而今轮到尤大嫂开下午班那天,儿子就坐着尤大嫂的车回来。
有一次,村里黄主任到县城办事,刚好坐上尤大嫂开的末班车。冬天的夜晚,夜里又寒又黑。乡镇的路灯昏黄昏黄的,一个急刹,公交车碰上了前面的小轿车。当时车里有七八名乘客,尤大嫂让汽运公司安排另一辆车来接。在等待的过程中,有几位乘客对尤大嫂抱怨了几声。尤大嫂只好拣好话说,她儿子也在车上,见不得母亲这样,就失手打了其中一人……本来只是交通事故,因为打人又闹到了派出所,搞到十一二点。
这事经黄主任一宣扬,大家都感慨尤大嫂的不容易。尤大嫂倒像个没事人一样,只是听她教育儿子,人要像这炮仗花一样,贱生贱长,到了春天就爬满墙,向上高昂着,开满火红的花,就像龙抬头。村里人听了只觉得好笑,这话不知尤大嫂从哪里抄来的。
有媒人开始给尤大嫂介绍男人,都被她拒绝了。起初人们觉得是尤大嫂眼光高看不上,后来才发现她屋里藏人。村里人发现,她儿子穿上了牌子鞋,多了几套新衣服和新书包。原以为尤大嫂给孩子买的,但按她的性格,应该舍不得在这方面掏钱。又发现她的屋里常常飘出饭菜香,她上班时间紧,平时的饭菜都是面条馒头凑合着,哪里有这样的香味。一时间,村里有了流言。一天早上,天蒙蒙亮,邻居见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尤大嫂的门前,她儿子钻进了车里。这就印证了村人的猜测——尤大嫂有相好的了!
几个好事的婆姨闹着尤大嫂给大家发喜糖,又要她介绍给大伙认识。尤大嫂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一个字也没透露。越是遮着捂着,越想揭开面纱。邻居以借酱油为名,“偶遇”了在尤大嫂屋里的男人。
是他!议论声在村里涌动:尤大嫂和前夫复合了。
关于这次的流言,尤大嫂很快就澄清了,她没有。不久,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出现在尤大嫂的小屋。
有人问,既然前夫想重归于好,对孩子也好,为什么就是不从呢?
尤大嫂答:人不能掉一个坑里两次。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又是一年春天,尤大嫂要搬家了,她儿子去年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搬家的小货车渐行渐远,尤大嫂回头看,屋墙上的炮仗花正开得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