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武
母亲过了七十以后,腿脚就开始不好,于是在更近的地方开辟新的菜园。新开辟的菜园都是生泥,不肥沃,于是母亲弄了很多树叶杂草烧灰肥地,所以新菜园的菜也长得很茂盛。菜园不大,种的作物倒不少。
我回家的时候,总看见母亲在菜园,好像有忙不完的活。
后来母亲实在走不动了,菜园就渐渐荒芜了。母亲依旧惦记着她的菜园,到了播种时节,她难过地说:“该落菜籽了,可惜走不动了。”
母亲离开我们一年后,我去看她的菜园,只见萋萋芳草,啾啾鸣虫。
春天来了,我想着那片菜地,想重整菜园。于是把地翻过来,不承想翻出了一个几十斤的紫薯,由于不知道它的存在,竟把它锄成两半了。于是决定到春季紫薯出芽时再翻地。
春末,薯芽标明了老薯的位置,还挺多的,于是陆续挖些来吃。妻子把紫薯擦成糊状,配上葱花,烙成薯粄,大家吃得忘了放下筷子。没想到母亲种的紫薯这么好吃。以前也没少吃母亲种的紫薯,可是都比不上这回的好吃。
还剩最后几棵,突然觉得不能再挖了,挖完了,母亲种的紫薯就一棵都不剩了。
紫薯这种作物,几年不看它,不施肥,它都长得好好的。到冬季它的苗就枯萎,可是紫薯在地里好好的。春末,老薯抽芽,另结新薯,老薯像个营养罐,把营养输送给新薯,到年底,老薯全枯了,它所有的养分都输送给新薯,新薯靠着老薯的营养,再加上土里的养分,长得比老薯还要大。我挖母亲种的隔年紫薯,无一例外都是新薯旁边陪伴着一个干枯的老薯。新薯虽然大,但离不开老薯的呵护。
紫薯耐热,耐旱,耐贫瘠。尤其是薯藤上结的“小薯郎”,到老薯藤干的时候,会自动掉到地上,到了春末,就抽出了薯藤,年复一年,无穷无尽。从这个意义上说,母亲种下的紫薯会自动繁衍生息的。
薯藤从不开花,并不美,不像番薯藤喇叭状的花那么美。紫薯在地里,人们不知它的大小,冬天的时候,薯苗都干枯了,更没人知道它的存在。
我踏着母亲踏过的菜园,觉得这块土地很亲切,母亲有神奇的本领,她能够使一块小小的土地源源不断地产出蔬菜瓜果,一家人怎么吃也吃不完。我突发奇想,我也可以像母亲一样有本领。于是我把母亲种的一个紫薯切成好多块,种回菜园里,再到山上砍些竹子,做成篱笆,几天都没围好,没想到农活这么累人,难为母亲种了一辈子农作物,从来没叫过累。我踏着母亲的脚印,也不用认,任我踏在菜园的哪个角落,都留有母亲踏过无数遍的脚印。踏着母亲的脚印,我似
乎有了一种力量,这力量让我完成菜园内外的一切工作。
力量虽然有,种的紫薯不知为啥旺苗不旺薯,年底挖开来看,才比拳头大一点,这实在让人泄气,只好填回泥土,让它继续长。不但薯小,菜也不肯长。村里一个老太太说:“紫薯不能太疼它。你这样种青菜,怕是吃饭要挑盐水了。”这到底让我佩服母亲了。
紫薯既是母亲留给我的物质遗产,也是精神遗产。每当看到紫薯,似乎就看到母亲。我摸着长长的薯藤,似乎它就是连接我和母亲的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