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朵

山上的枫叶红得满树的时候，我从网上购来了一对中国斗鱼。此前养了一年多的一条斗鱼无疾而终，离开时鱼身仍然是柔软的，像一条仙鱼，教人好生不舍。

为了平复心里的难舍，遂又买来两条鱼。鱼到货时正遇上强冷空气入粤，怕鱼冻着，就用睡帽包住养鱼的玻璃瓶子，同时也时不时揭开帽子查看它们的状态。一对鱼除了因寒冷不怎么动外，样貌体状什么的似乎都尚好。待气温回升，两条小鱼慢慢活跃了起来，且干饭热情颇高，看着感觉很是开心。心里一高兴，就想给它们取名字。因为它们来自福建，母鱼我喊其为“阿福妹”，公鱼就叫为“建川君”。两条鱼呀，倒是恩爱得很，一天天的，没完没了地卿卿我我…

每天早上一起来，我会与鱼们道声“早上好”，有时会问“建川君”有没有欺负“阿福妹”，或者“阿福妹”做好梦了没。可能是条件反射，它们听到声音都会瞧到我这边来，有时“建川君”会贴着水中石块表演一下技能，似在回应人，很可爱。“建川君”表演技能的时候，“阿福妹”像是一个修炼千年的真人，不动声色在一旁看着。可只要“建川君”稍稍一撩弄，“阿福妹”又立马风情万种与之互动，也不怕我这个“吃瓜群众”一眼洞穿其本性。

虽然是人工养殖的鱼，但斗鱼都有与生俱来的野性吧，所以两条鱼都显露出活泼和烂漫的样子，它们的灵秀与敏捷，仿若将山涧的清流、山谷的鸟语，呈送到你眼前来；你稍一愣神，“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苔草映身”中村童垂钓的画面好似也在眼前生动闪烁。好喜欢呀，就这样简单地被两条小鱼取悦。冬日融融，酣梦迟迟，我享受着鱼们给予的快乐。“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不是鱼，我当然不知道鱼是否快乐，但我知道自己是否快乐。我与鱼们和谐相处，彼此自由，舒心欢喜。

这大约是养鱼的意义吧。养鱼的乐趣，不仅可以欣赏鱼在水里的悠游自在，而且还可以让鱼来参与我们鸡毛蒜皮的日常，让日子别有一番情致。无论如何，有了鱼，生活便多了几分明朗生动，明朗生动意味着痛苦与不堪都“正在过去”。更重要的是，鱼在我们的生活中完全可以充当老师的角色，因为它们会不厌其烦地向你絮叨：好日子在路上，阳光在水面上，时光清浅，且一步一安然。据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难道这是上苍对鱼的垂爱？时时清空，秒秒删除，每一个七秒后都是全新的开始，何等通透练达！而人要经历几世几劫，才能有如此大彻大悟啊。

闲暇之余，我会趴在案几观鱼游动嬉闹，偶尔回味一下战国那个著名的“濠梁之辩”：庄子与惠施在濠水的桥上游玩。庄子说：“鲦鱼在河水中游得多么悠闲自得，这是鱼的快乐啊。”惠施说：“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庄子说：“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惠施说：“我不是你，固然不知道你；你本来就不是鱼，你不知道鱼的快乐，是完全可以肯定的！”庄子说：“请追溯话题本源。你说‘你哪儿知道鱼快乐’的话，说明你已经知道我知道鱼快乐才问我。我是在濠水的桥上知道的啊。”这场辩论到底谁是谁非，谁输谁赢，一直见仁见智。论辩精彩纷呈，给了历朝历代的思想者几多的欢乐！我是艺术粉，不是逻辑脑，当然站队庄子，并喜欢沉浸式地观赏鱼之乐，鱼乐吾乐。

关于鱼，有一部传统剧目《追鱼》，是不容错过的。

书生张珍与丞相之女牡丹幼年订婚。后张珍因父母相继去世，只得投亲相府。丞相金宠冷眼相待，命张珍暂居后花园碧波潭畔草庐中读书，伺机退婚。张珍孤身索居，万般惆怅，常于夜阑人静之际，至潭边哀叹心事。深居碧波潭的鲤鱼精，见张珍淳朴敦厚，就变作牡丹小姐，去书房与他相会，两人情投意合。新春佳节，金牡丹游园赏梅，真假牡丹相遇，引起纷争。张珍、鲤鱼精乘机逃出相府。丞相不罢休，又奏明圣上请张天师调来天兵天将。张珍为救鲤鱼精而死，鲤鱼精被张天师所收。幸喜观音现身天庭，给鲤鱼精两个选择，一随观音往南海继续修炼成仙，二则是牺牲自己令张珍复活。鲤鱼精甘愿丢弃千年道行，忍痛脱去金鳞，救活张珍。观音见鲤鱼精真情度过考验，赐其人身，与张珍永结同心。

在戏中，对张珍真心实意的是鲤鱼精，而虚情假意者为千金小姐。“容颜难分两牡丹，情字能别人与妖。助人是人，害人是妖。”张珍的千年一叹，意味深长，警醒世人。

家中的“阿福妹”与“建川君”，不问世事，悠游水中；耳鬓厮磨，一往情深。它们真好，尽日只生欢喜不生愁。且与鱼儿一起热爱这喜忧参半的世界，一起奔赴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