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畅宜

“小孩盼过年，大人怕过年。”年届不惑的我，总觉得过年的气氛一年比一年淡，但过年还是一年又一年地不期而至。远离故乡多年，就越发感受不到过年的气氛了，种种过年的美好印象，永远停留在儿时的记忆中。

我的故乡冠山村，地处粤东大埔，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客家山村。每逢腊月下旬，农事已毕，田野里、房前屋后，到处晾晒着蚊帐、被套、床单时，日历告诉我，转眼又到过年了。这些织物先用掺有稻草灰的热水浸泡，然后拿到清澈的溪水里漂洗，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显得分外清爽。勤劳的村妇正为做年糕而忙碌着：咚——咚——咚——碓房里传来的舂声，声声入耳，整日不歇。

除夕那天午餐，照例是吃香喷喷的鸡肉粥。全家老小都沐浴以后，便开始在正厅祭祖。除了三牲，八仙桌上还摆满了其他丰盛的供品，应有尽有。祖父照例会在祖宗的神位前祷告，口中念念有词，禀告家里一年来发生的大事，并祈求祖宗保佑全家年年如意、岁岁平安。祭祖结束后，大人们才开始准备年夜饭。

黄昏时分，上灯的时候到了，家家户户都打开所有的电灯。这时，爆竹声此起彼伏，在山村中回响着，清脆而响亮。顺着爆竹声，孩子们欢快地东奔西走，在满地的纸屑中寻觅散落的未燃爆竹。

夜幕降临时，一些心急的人开始燃放“魔术弹”烟花了。一朵连着一朵，一束追着一束，照亮了山村的夜空，也照亮了人们的心底。孩子们也在尽情地玩嗖的一声飞上天，又啪的一声在空中炸开的“小火箭”冲天炮。还早时有很多人燃放，这边声落那边声起，慢慢地，越来越少，时断时续，一直延续到午夜。

爆竹声中一岁除。当新年的钟声敲响之际，整个山村就像爆开了的锅，到处都是辞旧迎新的爆竹声。最后一阵爆竹声在山谷中回响、消失以后，四周又重归静谧。连习惯夜间活动的土狗，都被爆竹声吓得不知跑到哪里躲起来了，一声犬吠也没有。山岗上笼罩着一层轻柔的白纱，分不清到底是夜雾，还是爆竹的烟雾。每家门前都亮着红彤彤的灯笼，抬头望去，满眼的喜气与温馨。

小睡了半宿，天刚蒙蒙亮，我们兄弟仨就被父母叫醒了。大年初一，为了祭祖，全家老小都起了个大早。与年夜饭一样，新年开餐也要请祖宗先享用。这个老规矩，不知沿袭了多久。母亲早早就准备了芹菜、小葱、大蒜和豆腐等四样素菜，希望全家将勤劳、聪明、胜算与富贵都吃进心里。

“今夕为何夕，他乡说故乡。”如今客居北京，许多年没有回故乡过年了。唯有在除夕下午登上楼顶，遥望南天极目远眺，久久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