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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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版:客家
2024年1月25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货郎曾伯

“叮叮哆、叮叮哆,牙膏罐子鸡肾衣,烂铜烂铁烂蓑衣,破烂换糖——”小时候,只要听到糖刀响与押韵的吆喝声,小伙伴们便知是货郎曾伯进村了。此时小屁孩们不管在外面野得多欢,都会立马回家拿出积囤多日的废品,过来换取麦芽糖、小玩具。那时候可以换取的废品很多,玻璃瓶、破胶鞋、旧书本、鸡毛、鸭毛等等,平时大家都会把这些宝贝收集起来,然后盼星星盼月亮般等着曾伯进村变废为宝。

曾伯的货架子对我们来说就是百宝箱,内装有麦芽糖、爆米花、话梅、酸梅粉等取之不尽的零食;有装水能吹的水鸟哨子、上链能蹦的铁皮青蛙、千变万化的纸翻花等玩具;有针头线脑、袖套袜子、发夹头绳、润肤雪花膏甚至菜种子等丰富的日常用品。进入腊月,曾伯的货架上便会多各种摔炮、“地老鼠”、排炮等。曾伯就像报春鸟,只要货架上多了这些家什,再无知的玩伴也明白年的脚步渐近了,所以小时候每年最早的年味必然是曾伯带来的。

曾伯大约六十岁,是个幽默风趣的老好人,特别喜欢逗小孩子玩,时而耍耍把戏骗得我们团团转,时而将手放在胳肢窝一伸一放弄出响声像放了个屁一样握住放进我们嘴巴里。我们也会反击拨弄他的胡子,他则会装着弄得很疼的样子逗得我们哈哈大笑。每次换糖,他会根据我们的废品数量,用糖刀抵住糖饼,敲下适当比例的麦芽糖,每次到手后我们都会闹着“太少了,再来一块”,曾伯就会笑骂一句“小鬼头”,然后宠溺地给我们加上一块。年龄太小的孩子没能力收集废品,曾伯看到眼馋的孩童,常会敲下小块糖让他们解馋。

我年少无知,记得有次废品换完后没东西可换了,一咬牙将新发的《思想品德》课本弄“旧”拿去与曾伯交换,曾伯一再询问是不是已学过的课本,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才肯收书换糖。到手后“猪队友”多嘴地说了句“你爸知道后肯定会揍死你”,曾伯听到,眼神立刻变得锐利起来,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迎面而至,一番声音不大却不容反驳的说教让我哑口无言——书肯定是还给我了。当时大家都不明白一团和气的老头板起脸来竟有如此大的气场,弄得大家都像大山压顶,大气都不敢喘。

那个年代钢笔还是笔的主力军,新买钢笔的人都会在笔套上做个记号识别自己专属物品。曾伯有一手刻笔的好绝活,他能用特制的刻刀在笔套中雕上你的姓名、龙、狮、虎或其他栩栩如生的小动物,再涂上颜色,那绝对是件精美绝伦的工艺品,而我们的代价则是收集一定数量的废品。曾伯常常趁着刻笔的工夫,或者歇息之机给我们讲些岳飞抗金、大侠霍元甲、神腿杜心武之类的武林爱国故事。老人讲故事很会带节奏,故事情节总能百转千回,惊心动魄,听得我们一惊一乍,常常过了好几天还沉浸在精彩的故事情节中。除了故事,曾伯还会给我们讲外面的世界,讲科学、军事知识——是曾伯,让我们这群懵懂无知的孩子认识到了外面不一样的世界,这些印刻在孩童白纸中的知识,是终身受益的启蒙钥匙!

由于后来货物流通的便捷,货郎也就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村里再也听不到曾伯“叮叮哆”的糖刀声。我前不久返乡探亲,特地向村里老人打听曾伯的情况,从老人口中了解到曾伯是一位抗美援朝战场退下的侦察老兵,立过赫赫战功,在战场上因裆部受过伤导致生殖伤残,终生未娶没有子嗣。由于历史的原因,战后回乡的曾伯当时并未得到政府的照顾,直到20世纪80年代末曾伯参战身份才被认可,并得到国家相应的补偿。听老人说,慈眉善目的曾伯一身好功夫,一生带过三个徒弟,在三个孝顺的徒弟轮流照顾中安享晚年,直到前几年去世。(张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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