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山

相传曹操由杨修陪同，路过东汉义女曹娥的墓碑。见墓碑的背面题有“黄绢幼妇，外孙敕臼”八个字。于是便问杨修，能否解释它的含义？杨修说能。曹操叫杨修先别说出来。走了30里路，他终于想了出来，与杨修一对，答案完全一样。原来“黄绢”是指有颜色的丝，即“绝”字；“幼妇”即少女，组成“妙”字；“外孙”是女儿的孩子，为“好”字；“敕臼”是指接受辛辣的东西，“受辛”两字组成“辞”的繁体字。合起来就是“绝妙好辞”。曹操与杨修，一个才高八斗，一个学富五车，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英雄所见略同”，是说一些杰出人物，对某些重大问题，往往都有相同或相近的看法。“所见略同”表明彼此的认识都达到了一个相同的层次。但这得有个先决条件，即他们所面临的选择必须是单项选择，譬如一加一只能等于二，而不能等于三。如果面临的是双项选择或多项选择，英雄们就不可能得出完全一致的结论。而事实上，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所面临的不是单项选择，而是双向或多项选择。尤其是一些创造性的劳动，很难有唯一的现成答案。因此，人们的认识层次越高，认知差异就会越大。比如文学创作，不同题材会有各自不同的写法；即使同一题材，也因个人的思想认识水平、社会阅历、文学造诣的不同而各有各的表现手法，而绝不会出现雷同。同是描写庐山，李白眼睛盯着的是那举世闻名的瀑布，表现它那“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磅礴气势；而苏东坡看到的却是山，从中提炼出“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警句，使人得到哲理的启迪。古今中外都曾留下不少文人墨客写同题诗文的佳话。《红楼梦》第38回写到，大观园的一帮才子佳人赏桂花，吃螃蟹，做同题诗，12首“菊诗”及3首“咏蟹诗”，表现了各自不同的才情而无一雷同。“菊诗”由“林潇湘”独占鳌头，而“蟹诗”则由“薛蘅芜”执牛耳。这些都颇符合他们各自不同的个性、修养、学养和气质。若干年前，有一家大型文学期刊搞了一个同题小说会，题目是《临街的窗口》，邀请12位当代著名小说家参加。作家们以各自的“窗口”去窥视社会，写出了12篇手法不同、风格迥异的同题小说，令读者大饱眼福，堪称文坛一大盛事。

然而，文学创作的雷同现象却经常出现。其原因不外乎两种，一是不约而同，即作者不自觉地受某种时尚的左右或启迪，竞相写同一题材的作品。这就是我们通常说的题材的“撞车”。二是主动趋同。一个时期出现一部或一批有个性和影响的作品，涌现一个或一批有个性和影响的作家，不甘寂寞的人便一哄而起，竞相效尤，致使文坛这个“热”刚刚降温，那个“热”又悄然升起，表面上看似热浪滚滚，其实不少作品从题材到艺术风格上都出现雷同，具有独特艺术个性的作品却不多见。

文学是一种创造性的劳动，文学家的“词典”中没有“同”这个词汇。避免雷同其实也没有什么秘诀，如果有，就是主观上绝不重复他人。诗仙李白游览黄鹤楼，欲赋诗抒怀，只因“崔颢题诗在上头”，便主动搁笔。这是对他人的尊重，也是对自身羽毛的呵护，体现了李白崇高的境界和追求。

避免雷同恐怕还要有“预知三百年新意”的超前意识。三百年是夸张的说法，但尽可能地超越今人，开辟一片前无古人的新天地，却是可以做到的。如同下象棋，普通的棋手只能预算二三步棋，而真正的高手，据说可以预算十多步甚至更多步棋。“超前意识”不会从天而降，是由意志、信心催生的。没有坚强的意志，连想都不敢想，谈何超前？人的意志亦要有信心支撑，而信心又取决于自身的实力，取决于自身的学识水平；最起码的一条，就是要对古今业界翘楚的成果有比较全面深入的了解。“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吟”。要想写出好诗，必先熟读好诗、理解好诗，这才谈得上突破和超越。

有的人天生不具备超越创新的素质，又不愿意下笨功夫，看到人家的成果就心生嫉妒，想占为己有。于是便对之进行移花接木、改头换面的改造，依葫芦画瓢，生吞活剥，甚至直接做“搬运工”，成句成段甚至全文照搬照抄。这种人，其“所见”也与他人“略同”，但他决不是英雄。他有个专属诨号，叫“文抄公”，为正直的人所不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