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国防视窗·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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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版:国防视窗·人物
2023年12月24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丘思东 一位接受客家文化浸润的侨界儒者

▲丘思东先生(前排中)携夫人温曼华(右一)看望梅州籍留马学生。后排左一为本文作者。

●丘仕铭/文

人物介绍

丘思东(1931-2022),马来西亚著名侨领,祖籍中国广东梅县。早年他肄业于梅县水白中学,之后跟随父亲丘兰生(1904-1960)前往马来亚从事锡矿业。其一生殊荣颇丰,涉及诸多领域,曾任金宝华人联合会会长、霹雳州嘉应会馆会长、全马嘉联会会长;霹雳州华人矿务公会会长、全马华人矿务总会会长;马来西亚乒总署理会长;马来西亚金宝区三届国会议员(1995-2008)。他还创办了金宝西湖国际学校、近打锡矿工业(砂泵)博物馆,为金宝争取并创立拉曼学院霹雳州分院(1996)、拉曼大学总校(2001)。

丘思东是笔者的伯公,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我能够结识并在2013-2022年间与他相处9年,是笔者毕生的荣幸与财富。若按家族辈分,其实我应该称呼他“曾叔公”,但幽默的他喜欢后辈都称其为“伯公”,也就是这一声“伯公”,成为后来从梅州到马深造的学子们津津乐道的亲切称呼。马来西亚这边的华人社会,普遍重视且敬仰勋衔,与伯公接触多了,会发现周边的人都尊称他为“丹斯里”(Tan Sri Dato),这是由马来西亚皇室颁发给为当地社会作出重大贡献之人的一种称谓。

笔者眼中的伯公,是一位活泼风趣的人,他喜欢每天独自开着一辆吉普从住所前往酒店,与一群友人聊生活、谈社会,精力十足的他时常一谈就是好几个小时,到了十二点的午餐时间,便会留客人一同享用,为的就是能够继续与他谈天说地。此时也许你丝毫不会察觉,眼前的他竟是一位年过九旬的老翁了。他可以英文、马来文、中文、客话、粤话、闽南话随时切换,对谈自如,令人好生羡慕。伯公时常激励梅州学子,若要讲好一门外语,最好的方法无非是多讲,马来西亚是一个学习语言的天然之地,应该好好利用。他甚至开玩笑说:“在这里久了,你便可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总能逗得我们哄堂大笑。

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中国大陆,尚留存有许多私塾,生于斯的伯公在梅县老家接受过传统的儒家文化熏陶。他时常回忆孩童时期,他的父亲专门为他聘请了当时村上有名的前清黄姓秀才,而《古文观止》和《曾国藩家书》,则是他印象最深的科目。他对于晚清重臣曾国藩敬佩有加,更是将曾氏在奉行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实践行为作为人生楷模。据悉,2014年,丘思东曾将自己收藏的28部约200册古书,慷慨捐赠给拉曼大学图书馆,并希望借此激励年轻学子能够在与古人的对话中,找寻到打开自己人生成功的密钥。

丘思东的一生,可以说是与锡矿结下不解之缘。据他回忆,自20世纪50年代便跟随父亲打理矿场,而后开设锡苗贸易行,与友人合资创办矿物分析厂,设立矿物出口商,在当时锡矿界可谓是佼佼者。无奈锡矿业随着1985年国际锡市的崩溃,锡价暴跌,直至1991年锡矿业及相关行业皆停止运营,正式宣告了锡矿业的没落。

梅州旧称“嘉应州”,是名副其实的“华侨之乡”。由于地处偏远山区,山多田少,许多乡人为了寻求生计,不得不背井离乡,漂洋过海到南洋。而他们多数从事采锡劳力工作,老一辈口中经常提及的“卖猪仔”“琉琅婆”“过番”等耳熟能详的词汇,则成了当时下南洋的劳工抹不去的伤痕。2018年,笔者有幸参访了怡保(Ipoh)的一间矿物分析厂(又称锰厂),见丘思东身体力行,逐一介绍各种机器、设备,如何提炼锡苗以及各种副产品。他乐此不疲地讲述着锡矿的整体运作,与其说他在分享锡矿知识,不如说他是在回忆一部辛酸的南洋血泪史。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当年大部分过番的乡人,如同生死离别,在南洋落地生根后,有朝一日能够“返唐山”竟成了他们一辈子遥不可及的梦。正如丘思东他时常朗诵的一首山歌,词道:

江边辞亲泪汪汪,

家贫无奈过番邦;

么田么地么船脚,

唯有卖身做猪郎。

其实老人家内心不忍回忆当年下南洋的艰辛,生怕触及痛处,但他亦不忘提点后辈需谨记:“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没有先贤的付出,则没有现今的太平盛世。

丘思东不仅为马来西亚经济社会建设作出了贡献,作为早期下南洋的华人,他具有浓厚的原乡情怀。他心系家乡,并设立了教育基金,鼓励家乡学子出国留学,希望后辈能够多读书。从2016年起,拉曼大学每年设立“梅州奖学金”项目,面向梅州招收5名应届高中毕业生,获奖学金的学生学费由丘思东、李爱贤及马来西亚霹雳嘉应会馆支持,住宿费由思东伯公提供。迄今为止,已有20多名梅州学子在马来西亚拉曼大学就读。2018年,丘思东还率拉曼大学的团队亲访嘉应学院,并签订合作备忘录。他尤为关心在外求学的梅州学子,时常组织学子们在周末到酒店一边用餐,一边关心大家的生活和学业。每次他都会不厌其烦地鼓励学子们,一定要学有所成,回国后能够争取为家乡、为社会作出自己的贡献。

“计利当计天下利,求名应求万世名”——这副对联挂在丘思东旧宅的正大厅。据回忆,从他三岁时(1934),母亲就带着他踏上通往南洋的轮船,从汕头起航,不远万里地来到了马来半岛中部的一个小镇——金宝(Kampar),在他精彩的九十年人生中,超过八十年的时光都奉献给了金宝这块土地,因此金宝可以说是他的第二故乡。他热爱这片土地,事业有成之余,不忘积极参与社会工作,并在1995-2008年这十三年间,连续担任三届金宝区国会议员,为民请命,造福一方,被誉为“金宝新街场发展之父”。

丘思东时常劝诫青年,做人要常怀感恩之心,他曾毫无保留地分享他并非一帆风顺的人生之路。1990年,年逾花甲的他毅然决然参加马来西亚第八届国会候选人资格,但无奈以312票数之差败选。这不仅没有击垮他的信心,反而成了他立志下届的动力。果不其然,在1995年接下来的三届选举中,他重整旗鼓,分别以14163、7463、9490的大票优势成功当选。林良实医生(1971-),是丘思东经常挂在嘴边的大人物,论年龄,他应称呼丘思东一声“东叔”,但在从政道路上,丘思东却对他满怀感激,常言正是这位忘年交成就了他。另一位常提及之人,则是曾永森律师(1932-),他与丘思东年纪相仿,伯公习惯称呼他的英文名“Michael”。伯公不止一次地谈起曾永森在1974年随时任马来西亚首相阿都·拉萨(1922-1976)访问北京,参与中马建交的伟绩。当时丘思东亦曾以“马来西亚乒总署理事长”的身份随同访问。伯公时常会引以为豪,向我们讲述正是曾氏向时任首相谏言与中国结交,而从现今看来,这的确是经得起历史考验的壮举。伯公更是以曾永森勤奋好学、辗转香港新亚书院哲学系、英国修读法律的事迹来激励梅州学子。

在疫情肆虐的两年间,笔者虽然少了与伯公的见面机会,但仍然与他时常保持联络。他对于现代科技的适应力极强,通常会通过社交软件分享一些时事新闻,他热爱分享,总是怀着一颗“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公心。他甚至会因为某个字句的勘误传短信请教,也会因为对一些国际大事的不公而义愤填膺,更会因为一些奇闻趣事而传递快乐。可惜的是,伯公的这份热忱,永远地停留在了2022年5月16日下午5时20分。他最后一则信息,是分享一段国际时讯视频。就在隔天,伯公安详地在睡梦中与世长辞,享年92岁。与伯公的最后一通电话,他仍在为建设金宝拉曼大学医院的筹款一事发愁。在与他长达10分钟的谈话中,他阐述了医院的工程进度,唯后续资金不足的问题,并委托笔者向身边的亲戚朋友发起募捐。现今拉曼大学医院中医部已正式开放,西医部尚在完善中。相信在不久的未来,医院一定会顺利竣工——伯公他心中最后的遗愿,也算落成,则此生无憾矣。

(作者系马来西亚拉曼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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