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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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版:程乡
2023年12月16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老家的伯公树

●姚良明

我家的祖屋是一座围龙屋。禾坪边有一条近一米宽的小路,沿着田埂蜿蜒,绕过一座低矮的山坡,前方是一条小河,河上有一座陂头,河水跃过陂头倾泻而下。陂坝上有一座小木桥,将小路延伸至河对面的村落和远方的绵绵群山。

山坡下的三岔路口有一株木荷,十来米高,人称伯公树。树下摆有几只小香炉,经常插有点燃的香烛。小时候跟随家人在除夕、端午、“八月十二”等节日来拜伯公。问过伯公是谁,香妹叔婆说,伯公是保护大家的土地神,不能得罪。还告诫我,男孩子千万不能在此小便,不然小鸡鸡会肿起来的。以致我每每经过伯公树,心里总有一种畏惧感。

香妹叔婆是我的远房长辈,五十多岁了,儿子参军去了京城,后来提了干,家里就剩她一人。香妹叔婆性格直爽,乐观大方。老屋谁家有困难,借钱借米什么的,只要开口她都乐意帮忙。

伯公树树梢有一喜鹊窝。一天,不知是谁家来了一位患有精神病的女亲戚,披头散发,又唱又跳。远远地跟着一帮看热闹的小孩,先是在老屋禾坪转悠,然后顺着小路走到河堤边,身手敏捷,三五下就爬上伯公树,树上的喜鹊被不速之客惊吓,“呱呱呱”地飞走了,再也没有飞回来,大家都说这女疯子闯了大祸。可担心是多余的,后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香妹叔婆说伯公慈悲,肯定会原谅一个有病的人。

20世纪60年代,老屋堂屋精致华丽的木质神龛、屏风被拆毁,谁还敢去拜伯公。唯有香妹叔婆,痛骂那些拆毁神龛、屏风的人是“败家子”。逢年过节,依然挑着祭品,领着侄子阿通一家子大大方方地祭拜伯公,引来众人诧异和羡慕的目光。曾经有一个小青年不识趣,说了一声老顽固,被香妹叔婆骂得抱头鼠窜。而我觉得爱憎分明的香妹叔婆很可亲。有一次,我远远地跟着去观看祭祀过程。只见香妹叔婆举着香跪在地下,嘴里念念有词,声音抑扬顿挫。香妹叔婆看见我很高兴,直夸我懂事,还递给我一只潮柑。

改革开放后,人们的生活得到了改善,伯公树下又香火氤氲,恢复了旧时的热闹。不同以往的是,来祭拜的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依然数香妹叔婆最虔诚,不仅是逢年过节,连平时的初一、十五,都风雨不改地祭拜。香妹叔婆脸上的皱纹少了许多,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声音也洪亮了许多。逢人便说,能过上了好日子,要感谢伯公保佑,感谢国家的好政策。

据说香妹叔婆在京的儿子又高升了。有一天,儿子派人来把香妹叔婆接到京城享福去了。大家都说精诚所至,伯公保佑香妹叔婆得福报。阿通也一同去了京城,回来绘声绘色,说香妹叔婆儿子家房子挺大,地上铺的是木地板,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还有一台可以看电影的电视机,听的人都啧啧称赞。

随着时光流逝,香妹叔婆的消息越来越少。直到20世纪90年代,有一年深秋的一天,阿通突然去了京城,回来告诉大家86岁的香妹叔婆因病去世,病榻前再三嘱托阿通代她置办三牲去伯公树祭祀。

祭祀那天,阿通表达了香妹叔婆的遗愿,祈求伯公保佑老家风调雨顺,保佑国家繁荣昌盛。说到最后,竟泣不成声,气氛异常凝重。秋风瑟瑟,伯公树上的一片片枯黄叶子缓缓飘落,寄托着人们对香妹叔婆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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